五月旦作和戴主簿

虚舟纵逸棹,回复遂无穷2。发岁始俛仰,星纪奄将中3。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4。神渊写时雨,晨色奏景风5。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6。居常待其尽,曲肱岂伤冲7。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隆8。即事如以高,何必升华嵩9

注释:

1 “五月旦”,五月初一。“戴主簿”,不详。

2 虚舟纵逸棹,回复遂无穷:意谓时光不停,迅速流逝;四季循环,无穷无尽。《庄子·大宗师》:“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渊明此诗所谓“虚舟”,盖本《大宗师》。渊明《杂诗》其五:“壑舟无须臾,引我不得住。”所谓“壑舟”,亦比喻时光或时光之不驻。纵:放纵。逸:奔,引申有急速之意。逸棹:快桨。回复:指虚舟之往来,亦指季节之循环往复。

3 发岁始俛仰,星纪奄将中:意谓开岁以来刚刚在俯仰之间,一年忽已将半矣。诗作于五月,故有此感慨也。发岁:一年开始。《楚辞·九章·思美人》:“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俛仰:一俯一仰之间,表示时间短暂。星纪:十二星次之一,此泛指岁时。“星纪奄将中”与“岁月将欲暮”(《有会而作》)句式相同。

4 南窗罕悴物,北林荣且丰:意谓植物大都已繁荣茂盛。罕:少。悴:憔悴。

5 神渊写时雨,晨色奏景风:意谓从神渊泻下时雨,清晨吹起南风,晨色恰与南风相约俱来也。神渊:嵇康《琴赋》:“蒸灵液以播云,据神渊而吐溜。”丁《笺注》:“(曹植)《七启》:‘观游龙于神渊。’”王叔岷《笺证稿》:“《淮南子·齐俗篇》许慎注:‘神蛇潜于神渊,能兴风雨。’”写:犹“泻”。时雨:及时之雨。《礼记·孔子闲居》:“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奏:通凑,聚合。景风:南风。《说文·风部》:“南方曰景风。”《史记·律书》:“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

6 既来孰不去,人理固有终:意谓人皆有死也。来去,指生死。古《笺》:“《庄子·达生篇》:‘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列子·天瑞篇》:‘生者,理之必终者也。’”人理:《文选》陆机《塘上行》:“天道有迁易,人理无常全。”李善注:“司马迁《悲士不遇赋》曰:‘天道悠昧,人理促兮。’”

7 居常待其尽,曲肱(ɡōnɡ)岂伤冲:意谓安贫以待终,生活虽然贫穷而无伤于冲虚之道也。居常:古《笺》:“《太平御览》五百九嵇康《高士传》:“荣启期曰:‘贫者士之常,死者民之终。居常以待终,何不乐也?’”曲肱:弯臂。《论语·述而》:“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冲:虚。《老子》:“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8 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wā)隆:意谓生命在迁移变化之中有平有险,惟保持心志之自由,便无所谓高下矣。迁化:古《笺》:“《汉书》武帝《悼李夫人赋》:‘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魏文帝《典论(·论文)》:‘(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肆志:放志,任意。窊:下。隆:高。

9 即事如以高,何必升华嵩:意谓抱此人生态度便已达到高超地步,何必升上华嵩以成仙!即事:此事。华嵩:华山与嵩山,皆仙人居住之地。如华山之毛女、呼子先,嵩山之浮丘公、王子乔。

赏析:

从此诗可见渊明之人生哲学。季节时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而人之生命却有极限。长生不可信,神仙不可求,穷通贵贱更不必考虑。惟坚守本性,肆志遂心,即可达到神仙般境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