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见花开

午后,整理书籍,一张小卡片从一本书里掉落地上,是一张借阅卡。泛黄的钢笔字迹模糊不清地记录着一本又一本书的登记印记。儿时的一张借阅卡还保存在这里,感到惊喜。时节里,因为多次搬家,又数次整理书籍书柜,曾经儿时好多喜欢的小人书都在屡次搬家过程中丢失了。为此还埋怨过家人,自己好长时间懊恼也感觉特别可惜。曾经因为一本小人书的丢失而懊恼,这或许在旁人眼里有一些矫情或者不可理喻,而对于爱书的人来说,它不仅仅承载着一个人的童年回忆,还记录着书里书外光影中点点滴滴的故事。

此刻,看到借阅卡也不由自主地夹杂着一丝丝莫名其妙的忧伤难过的思绪。这曾经是父亲给我办的第一张借阅卡,而今,父亲永远离我而去,曾经温暖的家,善良宽厚的父母,流逝的岁月,都如往昔,如昨日。今天,借阅卡的保存不是无意之举,其实是刻意为之。不知道有几个朋友儿时如同我一样,有意无意中喜欢保存一些有着岁月痕迹的物品,一个铅笔盒,一张张彩色的糖纸,漂亮的纽扣,有邮戳的贺卡,夹在书里或红、或黄、或绿的一片片树叶……那时候的孩子们,没有今天的手机、电脑和互联网,所以,珍惜和保存的都是一份最珍贵的记忆和欢喜……

直到今天我一直保留着收藏的嗜好,书籍、报纸占据了家里很大的位置,朋友们经常笑我不懂得“断舍离”。

其实,岁月的流逝,时光是懂得放下和舍弃的,不回眸,义无反顾地从容沉寂前行……而我们能记住昨天的,除了回忆,就是这些刻下了那一尺一寸光阴落下的痕迹,如同此刻这一张图书借阅证,一瞬间让回忆回到儿时,曾经读书的痕迹也在一瞬间忆起……

记得儿时踮起脚把一张父亲花了五毛钱给我办的借书卡,递给了一个眼睛细长,鼻子上有一个黑痣,梳着两根大辫子的姐姐手里,从来不笑的她把书重重地给我放在图书馆的水泥台子上。

拿在手里的一本本书,经常是封面模糊也缺边角的,有时候也有用牛皮纸包着,封面上毛笔小楷工整地写着书名,是借阅者的爱惜,还是图书馆那位姐姐的用心,不得而知。但是,几乎拿到手的书边角都会卷起来,这些所谓的大字书还经常有水墨污渍,最有意思的是,每一本书他们都张着大大的嘴巴笑着,露着一个个大大缝隙的“大牙”,这样实在影响我翻页。所以,每一次我拿到书,回家都会费劲地一张一张捋直边角,然后拿一个枕头和垫子把书压在热热的炕头上。我经常还坐在上面,为此没少挨母亲的责骂,因为母亲从不允许孩子们坐在枕头上,说这样是没教养的样子。但是,父母养育了我们姐妹六个,辛苦忙碌的父母终究还是无暇顾及每一个孩子的细枝末节,如同我这个“老疙瘩”闺女。就这样,开了花的书本我就一直用这个方法驯服,屡试不爽。记得《杨家将》《聊斋志异》《红楼梦》《一千零一夜》都曾经在热热的炕头上闭上了他们那个大笑的“嘴巴”……

日子在如梭行走,如今,看到一位位在朋友和自己华丽的书柜里静怡安家、抿着嘴角立在柜中央的矜持“书姑娘”舒展骄傲,就不禁想起我炕头上、垫子下那桀骜不驯、自顾自开“花”大笑的书籍们。它们给予我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或悲或喜的故事和无限的漫思遐想。

现在每每拿到新书,不禁莞尔一笑。我经常和女儿说,一本书什么时候有了缝隙才会是读过的书。如果读到它“裂开嘴巴”和你“笑”了,那就是书儿和你的菩提树开花了。如这时再读,那味道又不一样了,在烟火的尘埃里咀嚼会更有趣味。

每一次说到开花的书,调皮的女儿总会跟上一句:“知道,知道,下来这本书就应该去你的大热炕头上捂一捂了,不过,今天您先去找姥姥曾经的那个热热的大炕头吧!”

母亲的热炕头、记忆里的图书馆和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图书管理员姐姐都在时光里越来越远了,岁月会模糊很多印记,岁月也会镌刻许多回忆……

曾经的书,因为无数人无数次的阅读,便有了生命最初的萌动,他们在改变着别人,也把自己变成了开了花的果实。他们露着纯粹的微笑,让亘古深邃的思想、清澈疏朗的寓意,温暖着、安抚着、温润着、滋养着、安放着、渗透着在那个季节里爱书的人们。

晨曦,午后,太阳落下的袅袅炊烟下,院落里一根根淡紫色的牵牛花一直攀延向上,屋子里,热热的土炕上,猫咪伸着懒腰紧紧挨着翻阅书本的她,一本本厚厚实实的大书小书陪伴着扎着牛角辫子还系着红绸带的女娃娃,书里一字一句,一句一字,一行一页,一页一章,稀稀疏疏随着时光在女娃的岁月里轻轻落下……

身边所有的存在与消失都有未知,是我们所无法探测的因缘。不管怎样,都应该谢谢一切。以此觉知你内心的平静与清欢。很多时候,一些记忆有可能是我们言语无法表达的。它让我们有所敬畏,如有缝隙链接每一本开花的书籍,是这些生命中的记忆,让我们有所牵念与怜惜。

曾经微笑着开花的书籍,给予生命的不仅仅是对美的散播、对岁月的爱惜,还有让我们感知对一朵花的尊重、一顿饭的感恩、一本书的恩赐、一次布施的欢喜……安然地传播善美与温热,如同邂逅满月与秋阳。

读书,依旧还要沉心、安宁、耐得住寂寞。因为,人在低处,抬头就会看见花开……

原标题:抬头见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