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读书人有个好听的名字——采芹人,出自《诗经·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因为泮水之边有泮宫,是鲁国的学宫。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据说读书人若是中了秀才,到孔庙祭拜时,得在大成门边的泮池采些芹菜插在帽子上,这才算是个真正的士子与读书人。
后来有几位书生不断拿芹菜来谦虚自比,比如李白“徒有献芹心,终流泣玉啼”,杜甫“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
书生采献的芹菜,并不是人们通常吃的芹菜,而是水芹菜。茎管状,有节,有叶有花。
在蔬菜里,芹菜的姿色算上等。《吕氏春秋》记载:“菜之美者,云梦之芹。”不管水芹还是旱芹,我一般清炒,有时加点儿肉丝,最喜欢的,是与香干糅在一处,真是妙物。做饺子馅时,芹菜连叶带茎,不浪费一丁点儿。我喜欢茎叶相连不分离,嫩白翠绿相间的搭配。
有了书生,不得不说说美人。
香菜不折不扣算得上美人,并且还是气质美人,以味道取胜,就像上了年纪的欧洲女人,如梅丽尔·斯特里普。
香菜最初称为胡荽,据说是张骞出使西域始得种归。香菜是中文学名,别名叫芫荽。可我总觉得别名远比学名好听,透着古意。“香菜”二字,太普通太草率了。
老饕汪曾祺称“原来(小时候在家乡)不吃芫荽,以为有臭虫味”。近读王世襄先生的《锦灰堆》,他谈到去朋友家做菜的心得时,称“主料、配料、黄酒……都得自己带去”,末一句忽然提到香菜,说:“香菜也须在农贸市场上选购,细而长的不如短而茁的好。做一盘炒鳝糊,如果胡椒粉、香菜不合格,未免太煞风景了。”
“短而茁”显然露天而生,回味多。其实依我的经验,还要加一句:“茎染有微红者,最香!”
芫荽的妙用,有点儿像小葱。对无所谓它的人来说,有没有真的无所谓;对喜爱它的人来说,缺那么一点儿就不能画龙点睛。撒了芫荽,就仿佛单调的日子有了小情小趣。
《斯卡布罗集市》里唱:
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衣衫
绿林深处山冈旁
莎拉·布莱曼的天籁之声,仿佛是从一个阔别已久的地方传来,童年、理想、远方、思念,如积雪在阳光的屋檐下一滴滴落下。如果有一块地,我会种上一畦碧绿的芫荽,秋天的时候我回到田间,拎着想象的裙裾,芫荽细细碎碎地开花了,闪着洁白的颜色,在风中向着我汹涌而来。
我对芫荽的想念,有时候真的是刹那间就风起云涌。《本草纲目》说芫荽“辛温香窜,内通心脾,外达四肢”,这个“窜”字分明就如一种思念,像蛇一样四处游走,从头顶到脚心,从甜蜜到忧伤。
原标题:芹菜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