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饺如元宝

日子临近过年,就很自然地想起了蛋饺。那金黄的包着肉馅的蛋饺,从来就是记忆中过年时的一个极大快乐。

我家久居江南,蛋饺是少年时代过年的必备菜肴。过去家里做蛋饺,是一件比较隆重的事情。虽然蛋饺与肉馅百叶包、肉酿油面筋、肉酿油豆腐等有近似之处,但其他都是用现成食材做皮,而蛋饺必须用鸡蛋自制外皮。做蛋饺时最重要的工具是一把长柄圆铁勺,一个可以调节火势的炉子,食材是鸡蛋、鲜肉和开洋,也有人家会配一些香菇之类,配料是黄酒、小葱和生姜,还要一块必不可少的生猪油。待一切准备好,鲜肉剁成肉馅,用调料拌过,鸡蛋打匀,就可以做蛋饺了。

做蛋饺是各家厨房的细致活,大都由心灵手巧的女人们担纲制作。我家以祖母、姑妈和妹妹为做蛋饺的主力。我手笨心粗,只能负责剁肉馅,先把大块猪肉切成小丁,再斩碎斩细,和入开洋细末、细盐、黄酒、葱末、淀粉和一些水,使劲搅拌,顺着一个方向,捣成肉泥。这也是个技巧活,一是得保证咸淡合适,二是包入蛋饺之后口感得好。肥肉与瘦肉的比例是3∶7,与扬州狮子头的6∶4差距很大。儿时的童子功,使得我至今热衷于斩肉馅、拌肉馅,而且又快又好,乐此不疲。

肉馅弄好,鸡蛋液也打好了。八九个鸡蛋打入一个大碗,用筷子朝一个方向打搅,打到蛋黄、蛋清融汇并起泡就大功告成了,这经常是分工给我妹妹的活。过去不像现在有打蛋器、打蛋机,全靠手工搅拌。

姑妈拿起长柄圆铁勺,放在开成小火的炉子上烧烫,用筷子夹起一块猪油,涂抹在圆铁勺内里,随着滋滋的响声,猪油的香味就在厨房里缥缈散开。姑妈再用羹勺舀起一勺蛋液倒入圆铁勺,手就那么灵巧地一转,一张蛋皮就成形在铁勺里,用筷子夹起一坨肉馅,放到蛋皮中间,再顺手把蛋皮对折过来,按紧边缘,翻一个身,稍稍烘烤,一个蛋饺就做成了。

如此不断重复,一个接一个地做,做好就放入旁边一个大碗,沿着碗边排列,排满时就成了一朵向日葵的模样。八九个鸡蛋,我们家一般做七八十个蛋饺,用时一个半小时左右。典型的慢工慢生活。

如此,我和妹妹不仅学会了做蛋饺,还摸到了边干活边品尝的诀窍。先是姑妈做蛋饺时,偶尔会弄破蛋皮,姑妈会随手把那张破蛋皮给我或妹妹吃,新鲜的蛋皮十分美味,而且还给人一种惊喜。做了几十分钟,姑妈有事走了,剩下就是我和妹妹轮流操勺,于是,就有更多机会吃破蛋饺皮了。最后,祖母看到肉馅还有多,蛋液却不够了,就会再打几个鸡蛋出来,我们当然又多了些吃蛋皮的机会。

待蛋饺全部做好,就盘在碗里,放到锅里去蒸。那时没有冰箱,蒸熟的蛋饺经得起放,放了几天,还可以再蒸蒸。吃年夜饭时,蛋饺总是出现在最后的全家福砂锅里,在砂锅中心围成一个花蕊,周围摆着鱼丸、油豆腐、咸肉片、香肠、小排和咸鸡咸鸭,撒了青葱的蒜叶细末,锅底垫着白菜和粉丝。砂锅里的蛋饺味道特别好,那鲜美的汤汁侵入蛋皮,一口一个,滋味无穷,相比前面已经陆续出现过的食材,蛋饺总是被分食而尽,它在这桌菜中身价很高,因为它代表财富,把蛋饺吃进嘴里,就意味着金元宝会滚滚而来。理想很美好,滋味也很美好。

外婆家在农村,过年时也会做蛋饺,但外婆家的蛋饺风格粗犷一些。我看见外婆用炒菜的小铁锅做蛋饺,一只鸡蛋只做二三个,八九个鸡蛋能做二三十个,做完蛋饺,就倒入铁锅里红烧,盛出来刚好一大碗。吃饭时,外婆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让我多吃蛋饺。我说:“外婆,你家的蛋饺真大,吃一个就够了。”外婆说:“对啊,来,再吃一个,过年得个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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