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三碗面

前不久去江苏南京,无意间在三个地方吃了三碗风味截然不同的面条。面条原是中国人餐桌上最寻常的主食,因心境、环境的不同,有些感叹回味。

到南京当晚,走出酒店在附近觅食。那里并非市中心,沿着宽阔大道走,经过软件园、经过宁芜铁路,来到一片公寓式住宅区,底层商铺开出一间间饮食店。一家“长鱼面”的招牌吸引了我。“长鱼就是黄鳝?”走进店门,问出略显“洋盘”的问题,账台前的老板娘微笑点头作答,转身就去厨房下面。长鱼面是淮扬名点,在江苏各地很常见。不同于上海本邦面里红烧的鳝丝或鳝背浇头,长鱼面的鳝丝是白烧,汤底也是鱼骨熬的白汤,因此更考验食材是否新鲜,以及火候、调料能否恰到好处。

顷刻间,长鱼面端上来。乳白略带金黄的汤汁,撒上黑色胡椒粉,几段青葱漂浮。长鱼取脊背部分,切成小拇指长,无半点腥膻。大多数江南人都喜欢“宽汤窄面”,我也不例外,鳝丝浇头吃完,面剩少许几根,汤要咕嘟咕嘟喝上好几口。也许是胡椒粉的关系,喝完顿时浑身舒畅。抬眼看,彼时晚上八九点光景,零零星星有年轻的一家三口或是老年夫妻进来吃面,店里的小工逐个收拾桌子,嘴里哼着不成段的旋律。门前不远处有一大片空地,隔着杂草,工程车影影绰绰,时不时传来几声蛙鸣。如此光景,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异乡人身份,像是在自家楼下随意吃面,有熟悉的老板娘和街坊邻居。我熟稔他们的生活半径与喜怒哀乐,孩子吃完面要回去做习题,老夫妇要去前面买半只西瓜给孙女吃。

总有这样一些瞬间,在陌生城市的不知名小餐馆,感受到一种朴实的生活气息,如同自己置身其间。

如果说第一碗长鱼面是“入世”的人间烟火,那么第二碗灵谷寺的素面,则有着出世的空灵。灵谷寺位于紫金山东南坡下,始建于南梁天监十四年(公元515年),是南朝梁武帝为纪念著名僧人宝志禅师而兴建的“开善精舍”。明朝朱元璋赐名“灵谷禅寺”,为明代佛教三大寺院之一,后逐渐凋敝。现在的灵谷寺,是民国期间在其原址东侧的龙神庙基础上迁建而成。逛完灵谷寺正是夏日午后,饥肠辘辘,寺门斜对面有一家素面馆。一柄柄撑开的遮阳伞下,三两食客闲坐,穿着蓝印花布传统服饰的中年阿姨一个人忙进忙出。点了招牌的素汤面,手执一根竹签,作为已付款凭证。竹签上云,“心中常存善念,遇事逢凶化吉”。素面端上,竹签还给阿姨,夹起一筷面,鲜香之味扑鼻而来。看看浇头,不过是素鸡、花菇、青菜等几样寻常食材。心里不由猜度素面之鲜到底来自何处?是菇类、豆制品类?一阵清风拂过,头顶绿影婆娑,一碗热汤面下肚,竟也不觉得热。南京本地朋友得知,羡慕不已,说若节假日来此地吃面,排队叫号是必须的,人家也算“网红”面馆。只是不知,人声嘈杂不复清幽的素面馆,还能吃出这一口不知来由的鲜香吗?

第三碗面,是和身为南京美食作家的好友一起吃的。那是边吃小龙虾边用汤汁拌的面。咸鲜与麻辣混作一团,表面还浮着一层辣油。说不清出世入世,倒更像中年人乱七八糟的生活。我们各自剥虾,絮叨各自生活里的“既要又要还要”。人生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多的是像这碗小龙虾拌面一样的五味杂陈。最重要的恐怕是,瞅准时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空谈和犹豫上。就像吃面一样,得趁热。

原标题:南京三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