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运与《湘军志》

历史是一座城市的记忆,文化是一座城市的根脉。“学习强国”长沙学习平台特别策划“‘青’听文脉长沙”系列音频,与您一起听享长沙的文化魅力!

简介:王闿运。一生交游涵盖晚清大部分重要人物,是清末著名的经学家、文学家、史学家和教育家,被誉为“经学大师”“湘学泰斗”,前后得弟子数千人,有门生满天下之誉,其学术成就与思想影响深远。王闿运诙谐善谑,“唐突古人,自成一家”,一生风骨不肯让人。治《湘军志》,“私论官书均当兼采”,秉持公心。在大是大非上其态度从不含糊。

王闿运自道“唐突古人,自成一家”,自诩“魏晋以后,都不识圣。圣人大道,自我而明,如日再中”,自叹“本朝二百年无著作之手,有一识大思精如闿运者,又不得与承明”。他治学一辈子,著作等身,但被人艳称的杰构偏偏只有一部史著——《湘军志》。

1861年,郭嵩焘在长沙设立褒忠局,与罗汝怀主持编纂《湖南褒忠录》。次年,郭嵩焘写信给金兰之交曾国藩,商订体例。曾国藩回复,对此举持保留意见,关键原因在于金陵未克,全局仍有可能翻覆,等将来真正大功告成了,再编纂此书,方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郭嵩焘听从了曾国藩的建议,《湖南褒忠录》杀青之后,并未立即印刷。

同治年间,湘军将领处于高光时期,他们硬生生接下泼天的富贵,被清廷擢拔。直到曾国藩去世之后,他们才猛然察觉,当时的起兵之人和殉难之士已近乎湮没,传闻失实,功烈未彰,若要取信后世,扬名久远,必须勒成一部史书,于是大伙儿决定找一位顶尖高手来修撰湘军史。还有谁比王闿运更有资格接下此单?他是本土大文豪,又与湘军将领多有交集,实属最优选择。最为重要的是,曾国藩生前就有过“著述当属之王君”的叮嘱。于是经由吴敏树动议,郭嵩焘倡行,曾纪泽主持,赍送了丰厚的稿费给王闿运。时为1875年,王闿运43岁。

古代的史官原本分为左史和右史两类,二者分工明确: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譬如《尚书》记言,《春秋》记事。太史公著《史记》,将言与事合而为一,从此创下新例。王闿运直接取法班固和司马迁,“为有德之言”。

当年,尚在搜集资料阶段,王闿运就写信给刘坤一,阐明《湘军志》旨趣:“其意不在表战功,而在叙治乱得失之由。”这无疑与湘军集团功勋元老们的初衷背道而驰。王闿运拿定主意,花费5年工夫,写成《湘军志》,总计16篇,10万余字。

《湘军志》杀青后,王闿运感慨系之:“修史难,不同时,失实;同时,循情。”在王闿运的笔下,朝廷的官吏昏庸无能,湘军的将领贪残成性。大将曾国荃和刘坤一,前者无异于市中之屠夫,后者仿佛是乡间之笨伯。大佬们恼羞成怒,纷纷跺脚黑脸,指斥《湘军志》诬枉不实。多年后,湖南巡抚陈宝箴盛赞《湘军志》,竟也怀疑王闿运纯粹以个人爱憎驱遣笔墨。殊不知,王闿运认定“怀私文必不能工”,他是秉持公心才敢开罪大佬强梁。

事情越闹越离谱,那些原本狂恣跋扈的老帅老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要给王闿运一点厉害瞧瞧。曾国荃尤其恼火,金陵决战明明是他戎马生涯中的头号亮点,王闿运却轻描淡写,把众志成城的太平军描写成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使其军功大为减色。曾国荃的门人“怒于市而色于室”,忿骂王闿运笔下专揭九帅的疮疤,专寻九帅的晦气,专跟九帅过不去。他们甚至准备捋袖动粗,大有暴打王先生一顿而后快的意思。其实,王闿运笔下已为曾国荃开脱不少,并未赶尽杀绝,既然曾老九不领情,王闿运也只能摇头叹息:“不知文之人,殊不可与言文!”

因为《湘军志》一书,王闿运名满天下,谤亦随之,这回连老朋友郭嵩焘也抹下面子,不再同情他的遭遇。王闿运不胜其烦,不堪其扰,只好妥协,将《湘军志》的雕版和部分成书交给郭嵩焘,任其毁弃。可是王闿运的蜀中弟子不畏强权,硬是将这部史志刻印出来,使它流播于坊间,岿存于世上。

(文字原载于长沙晚报“文脉长沙”专栏《名士湘绮》,后期音频:罗芳 聂思佳 许芊蕙)

原标题:王闿运与《湘军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