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一些作家相继为城市立传，比如叶兆言的《南京传》、邱华栋的《北京传》、蒋蓝的《成都传》、叶曙明的《广州传》和《中山传》等。我常常在阅读这些“城市之书”的同时，于脑海中与所写城市遥遥相望，长久出神。蒋蓝曾这样表达自己写《成都传》的初衷：“城市传应该像人物传记一样，赋予它七情六欲，凸现城市的性格。”《成都传》横跨4000多年的历史时空，作家通过历史上重要人物的依次出场，立体呈现出这座城市悠久丰腴的脉络与风情。
有时，那些古今文人、作家的优秀作品，成为推动我们走进一座城市、捕捉城市光芒的直接动力源。在浩如烟海的古代诗词里，星斗般的文字让我们穿越历史长廊，直触城市过去的古老面庞，感受其曾经的繁华与沧桑。现当代作品亦如是。老舍先生在其创作的很多小说与话剧作品中都对北京有着细致生动的描写，他的文字让“京味儿”有了一种具体的形象，使北京这座城市多了一种可爱的表情。很多城市都有代表性作家，他们用文字，赋予一座城市丰满鲜活的灵魂。
作家与城市之间是相互馈赠的。一座城给予一个作家生活的空间、生命的关照，而作家回报这座城的，是用文学表达使其长存在文明里、伫立在历史中。
有一年春天，我去杭州，在大街小巷里感受江南春意。当时我就觉得，在这座温柔婉约的城市里，至今还飘荡着一个古代文人衣袂飘飘的豪放身影。在杭州，有条马路叫东坡路，有条林荫大堤叫苏堤，有道美食叫东坡肉……苏东坡与杭州，已如骨肉一样紧紧相连，仅诗词他就为杭州倾诉了300多首。在春山春水含笑的杭州，夜里我梦见了苏东坡模糊但潇洒的身姿，他在窗外吟诵：“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他献给西湖的情诗。当然，让杭州人感念不已的不仅是苏东坡的诗词，还有他为这个城市留下的治理功绩，比如苏堤上的“六桥烟柳”，至今还宛如绸带轻轻束住了西子湖的腰身。
苏州也是我心心念念的一座城市，那里有我敬重的一位作家——陆文夫，他用文学印刻了一个古今交融、清丽恬静、亲切有趣的苏州。那年我去苏州参加一家杂志的笔会，曾见过陆文夫先生。他瘦骨峥嵘的脸上，一双眼睛清亮如山泉，又幽深似古潭。看我们来了，先生微微欠身，朝我们每个人望了一眼，礼貌、大方而严肃。难怪苏州的一位作家说，陆文夫先生有不怒自威的气场，他无论做人还是作文，在清淡如茶或沉郁似酒的表面下，都有雄强方正的内核。这话确实形象。那天我们围坐在先生周围，确实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老苏州城般庄重古雅的气场。如今，陆文夫先生已离开尘世19年了，但他的灵魂和文字还寄居在苏州人柔软的心田中。在《老苏州》中，他这样写道：“苏州，这古老的城市，现在是熟睡了。她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像银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莲。”这也成为老先生的人生意象——他熟睡了，成为运河河床中的一朵睡莲；他醒来时，是苏州老城里一棵站立的树，树叶在风中沙沙轻响。
再来眺望一下世界上那些“文学之都”：雨果笔下圣母院的钟声还在法国巴黎悠远回荡；英国伦敦的剧院里还在上演莎士比亚的戏剧；歌德的巨著《浮士德》留下了德国法兰克福那一群知识分子浮雕般的形象；俄罗斯莫斯科的博物馆里还藏有托尔斯泰的手稿……伟大文豪的灵魂书写，让这些城市的独特风采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文学让一座城市血肉丰满、灵性飞扬，并汇聚其闪耀的文化和精神光芒。而捕捉到这些光芒并悉心保存的人，会带着城市的灵魂和底蕴，越走越远。
原标题：城市的文学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