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腔,铜锅盖,中间炖着一碗菜,有人吃来没人盖。”孩提时,乡间颇流传的这则“猜猜儿”(即猜谜语),农家孩子多半不离嘴边的。巷头上,三两个孩子聚在一处,只需一个说头句,自然会有应者,一口气溜完。这个“猜猜儿”说的是螺螺。
螺螺,似乎是我们这一带的叫法,其他地方叫螺蛳的多,蜗篱、师螺、蜗蠃皆为别称。
民间一直流传着许多有关螺螺的传说,其中最有名的是田螺姑娘。话说男青年某一天从田里捡回田螺,没舍得吃,而是养在家中水缸里。男青年每次下地劳作,田螺便化身田螺姑娘悄悄地为他做饭,做完饭依旧回到小水缸里。男青年发现田螺姑娘后,便与其结为夫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们有了孩子后,男青年一开心,祸从口出:“乖乖肉咯心,你家妈妈是个田螺精!”田螺姑娘一气之下,躲回田螺壳里,再也不出来了。
田螺姑娘只是传说故事中的人物,而螺螺则繁衍于乡间。像我们这样的农家孩子,小时候放了学,书包一丢,提了小铅桶或者小柳条篮子,就三五成群地直奔田头,寻得一处泥渣塘,便是拾螺螺的好场所。早年间,积造自然肥风气颇盛。村子上,男劳力罱泥、罱渣,每天都有几大船。泥渣上岸进塘之后,待泥浆稍淀,便有螺螺慢慢冒出。孩子们光着脚丫子,裤腿卷得高高的,踩进软软的泥渣里拾螺螺,跑不了几个泥渣塘,小桶、小篮就满了。
吃螺螺,不能一拾回来就吃,得把螺螺先放在瓷盆、脚桶之类的家伙里清养几日,待螺螺吐净体内的污物之后,再做菜。入得乡间,时常见到乡民们捧了饭碗,蹲在巷口边吃饭聊天,饭碗上堆着油渍渍的螺螺,扒一口饭,用筷子夹起螺螺,就送到嘴边用劲一吮,螺螺便成了空壳子。一碗饭,只需泡上几勺螺螺汤,便是一顿美餐了。
汪曾祺先生在《故乡的食物》中介绍:“我们家乡清明吃螺蛳,谓可以明目。”汪先生老家高邮,与我的老家兴化紧挨着,民间说法大致相同。一年中,大家吃螺螺的次数多起来,吃法上也就有了不同的花样。螺螺入得城里人的宴席,是近年来的事。有一种“田螺塞肉”的做法,将大田螺肉挑出,剁碎,再与新鲜猪肉剁成的肉泥混在一起,掐成一只一只小肉圆,塞入田螺壳内,配佐料下锅红烧,较寻常螺螺的吃法,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在我心中,“田螺塞肉”终不及乡间家常的做法——炖螺螺来得鲜美。那螺螺肉一直待在壳内,原味多半未损,吃时才用嘴来吮,所有鲜味皆入口中。且家人围桌而坐,吮吸声此起彼伏,那滋味,那乐趣,一场“合家欢”便妙趣天成了。
原标题:吃螺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