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上午,中国南极中山站阳光灿烂。我穿着考察队专业防寒橙色企鹅服,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上——准确地说是白雪皑皑的冰面上。我的前方有两串脚印,脚印的尽头是两个橙色的身影,那是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中山站越冬队队员王安良和中国第41次南极考察中山站越冬队队员王君成。他们手持冰钻,背着工具包,边走边聊,不时停下来等我跟上,然后继续前进。我们要一起到内拉湾湾口开展海冰要素观测,这是王安良和王君成作为前后两任越冬队队员现场交接业务的最后一个环节。
穿过山坳,眼前变得开阔起来,蓝天下的冰山和白雪经阳光的照射有些刺眼。“就是这里。”王安良说,海冰观测区域到了。他带着我们来到一处用竹竿作为标记的测量点旁,俯下身从工具包里拿出各种海冰要素测量仪器。
开展海冰和积雪的观测,需要用不同仪器分别测量雪的温度、厚度和冰的表面温度,然后用冰钻打冰孔,测量海冰厚度和干舷(水面到冰面的距离),同时测量海水的温度和盐度。这项工作是为了监测海冰的生消变化,收集海冰和海水的基础物理性质参数。这些参数是研究全球气候变化对海冰影响的基础数据。往年考察时,每周只选一个点进行定点定时观测,为了让数据的客观性更强,王安良将观测点位扩展到22个,覆盖了乱冰区、平整冰区和多年冰区。现在,我们刚刚到达第一个观测点位。
到了观测点,要先做什么?王君成有些迟疑——理论上学过,现场还没操作过。王安良一边演示一边说:“先用温度传感器测雪温,探针插入雪面以下约5厘米,然后再用原位积雪压实;雪尺多测几个位置,有可能积雪厚度不同,取平均值,记在表格上。”操作起来更复杂的是钻冰孔,需要先组装手持冰钻,钻透冰面,拨开积雪和碎冰再测海冰的厚度、海水温度和盐度等数值。
王君成边学边练,拿起一个被发泡薄膜和胶带包裹起来的仪器问:“这怎么包成这样,测温还准吗?”王安良答:“冬天气温太低,仪器在低温状态下容易死机,这样包起来轻便又保温。”在他的背包里,仪器的包裹和工具的设计都有巧思,没有一根麻绳是多余的。比如,用来测量海冰厚度的尺子,既不是普通的金属长标尺,也不是一般的软尺,而是可以坠入水中、卡在钻孔口测量海冰厚度,又能便捷收回的自制标尺。他自己琢磨设计出的这个工具,提高了越冬期间海冰观测的效率和精度。“这个标尺我已申请专利,照片请先别外传。”看到我好奇地拍照,王安良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王君成上手很快,到了第二个观测点位,他已经基本掌握操作流程。王安良在一旁辅助,不时提醒:“打钻的时候这两个位置要顶住,不然遇到一些难钻的冰,手钻的力矩很大容易被钻机打着手,打一下很疼的……手一定不要握这里,不然很不安全。”
“你平时观测都自己来吗?”王君成问。“上冰面必须两人以上,报站长批准,到时你需要找别的队员帮忙。”王安良告诉我们,正是杨少峰、岳云龙、韩哲一等越冬队友的帮助,让他得以高质高效地完成了全年共计1000多个冰孔的观测。
“每周一次测22个点,工作量可真不小!”王君成感叹道。
一次测22个点位,那就是一天至少要打22个钻!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才走到第二个点位,既没背包也没打钻的我已经觉得非常疲惫了。现在还是夏天,到了冬天怎么办?
王安良坦言,这件事情做起来很辛苦。测完22个点位海冰和积雪的相关要素,尽管距离只有3.5公里,但需要三四个小时。在冬季极夜时,温度比较低,一般都在零下20多摄氏度,再加上四级左右的风,体感温度会低到将近零下30摄氏度,作业会非常困难。“这时我们就得分成两段,第一天测前11个点位,第二天测后面11个点位。我的队友们整个冬天一直和我一起做这项工作,非常给力。”
在第三个观测点位,王君成已经掌握了这一整套观测技术,试着独自钻冰孔。这时,一只阿德利企鹅循声而来,在作业点不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然后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感觉怎么样?”王安良问。“没问题,基本掌握了。”王君成回答。于是,我们找了一座高约一米的小冰山,在冰山的见证下举行了中国第40次、41次南极考察中山站越冬队海冰观测考察交接仪式。
王安良手捧冰钻,笑着说:“任务交给你了,我马上可以回家了。”王君成郑重地从王安良手中接过冰钻。
王君成也是个能吃苦、敢拼搏的“老南极”,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南极考察。第一次,他作为中国第38次南极考察队队员在长城站越冬,开展气象预报和水文观测;第二次,他作为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格罗夫山队队员,挺进环境更为艰苦的南极内陆,负责自动气象站建设和气象观测。
今年来中山站越冬,王君成早已做好了准备。他说:“开展海冰观测,冬天每个星期都要扛着冰钻走很远,还要在低温环境下钻冰并完成很多参数的测量。这项工作还有一定风险,冰面上会遇到潮汐缝和海豹洞,要很谨慎才行。但是,历年科考队员都克服了这些困难,很好地完成了科研任务,展现了南极考察队员勇斗极寒、坚忍不拔、拼搏奉献、严谨求实、辛勤工作的精神风貌。我坚信自己也能够像他们一样完成好这项任务。”
午饭时间快到了,王安良决定带我们抄近道回去——每每他和队友们采集冰芯和水样回去做研究分析时,就会选择这条路线。所谓的“近道”,坡度竟有五六十度,需要拉着一根绳子先攀上天鹅岭,然后下山回到综合楼,直线距离虽然近了一些,对我来说也并不容易……而在这条路上,考察队员全年用竹篓背过的冰芯超过1吨。
站在天鹅岭上回望,内拉湾尽收眼底,一座座壮阔的冰山稳稳地立在海天之间。我感到心潮澎湃——这是一代代南极守望者共同欣赏过的景观。就是眼前这些冰山,穿越时间,见证中国南极考察队员带着理想和信念践行“认识南极、保护南极、利用南极”的庄严使命,陪伴他们度过了拼搏奉献的日日夜夜。
原标题:南极纪行|海冰上的业务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