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4年8月27日，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的《浩然正气——马识途书法展》隆重开幕。在现场开幕式前，有人在观看展览，有人在小声交谈，我旁边站着一位年轻女子，脸庞与马识途先生颇有几分相像，我很好奇，于是冒昧打扰道：“请问您是马识途先生的家人吗？”“我是他的外孙女。”“啊！那您是吴翠兰阿姨的女儿？”“是的，那是我妈妈。”
我顺着女士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位身材娇小、留着齐耳短发、身着一身黑衣，看上去年龄在70岁左右的阿姨就站在那里，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紧走上前：“吴阿姨，您好！您就是《清江壮歌》里的伍春兰吧！我在小说里见过您。”我一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据吴阿姨说，1940年由于湖北鄂西地下党叛徒告密，妈妈刘蕙馨带着尚未满月的她被捕入狱，后来地下党多方营救未果，于是托人给了狱警200元钱救她，其中一个人性未泯的狱警就把她偷偷抱回了家，但狱警的母亲说家中已有5个女孩，不能再要。吴阿姨的养母得到消息后表示，“钱我不要，我就要孩子。”于是当年在江苏电信局工作的养父母抱走了她而自己再没要孩子，抗战胜利后养父母一家内迁到恩施。1945年日本投降后，她们辗转到武汉电信局工作，养父母一生对待吴阿姨视如己出。
1959年吴阿姨考上了北京工业学院（即今天的北京理工大学）学习机械，冥冥之中完成了妈妈想学机械报效祖国的愿望，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生活。吴阿姨今年已经84岁了，为人民军队的建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听父亲说，当年为寻找她，父亲的老上级批评父亲“孤军奋战”，“这怎么能算个人私事呢？这不仅是在给你个人找女儿，更重要的是寻找烈士后代！”在党和政府的关心和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湖北省公安厅经过多方艰难寻找，终于在1960年为马识途寻找到了他和烈士刘蕙馨失散20年的女儿吴翠兰，父女幸福地团聚在北京！此时马识途先生坚决不同意吴阿姨的养父母让孩子改回亲生父亲姓氏，“她是革命的女儿，我们大家的女儿。现在她被党培养着，将来去为党工作。”说到此，吴阿姨明亮的眼中似有泪花。
午间，人们渐渐散去，我独自伫立在展厅中，凝视着眼前的这张照片，“1962年暑假，吴翠兰（后排中，马识途失散的女儿）从北京回成都时全家的合影。”泪水顺着脸颊轻轻地流下来，耳边隐约响起了饱含深情的歌声《五月的鲜花》。
五月的鲜花，
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了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曾顽强地抗战不歇。
…………
二
《清江壮歌》是马识途于1961年完成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叙述了在白色恐怖年代一个革命家庭悲欢离合的故事，他以刘蕙馨为原型塑造了柳一清。小说行文简朴、老辣又生动鲜活，中国共产党鄂西特委书记贺国威、鄂西特委妇女部长柳一清等英雄形象更是深深地感召着我，每每读来总为让我为之感动。
《清江壮歌》中有这样几个精彩片段：1941年由于地下党鄂西特委秘书长陈醒民被捕叛变，将贺国威和柳一清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同抓捕。狱中，柳一清领导难友与国民党特务展开绝食斗争，争取政治犯待遇，而被关押的谷仓无窗，小女儿一直见不到阳光，皮包骨头、瘦弱不堪，似乎从来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光明的存在。难友们想一定要让婴儿长大看到革命先辈缔造的光明世界，通过斗争为谷仓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当小女儿吃惊地第一次把眼睛睁开，柳一清高兴地看着那双大眼睛是那么光亮，那么动人，那么稚气可爱。
面对坚贞的共产党人柳一清，敌人再施毒计把柳一清拉出去，她知道保持革命气节和保留小女儿无法两全，她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出刑庭，她的小女儿在地上的哭声像一根线紧紧牵住她的心，她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敌人在她回到谷仓后，一个特务扔进了一个破布包，她只当是女儿的尸体，当她愣了一下打开后，看见小女儿眼睛微闭在蠕动，渐渐地有了微弱的哭声，“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共产党……”
柳一清在敌人一连串的肉体折磨和精神瓦解面前挺住了。最后的时刻到来，她沉着抱起小女儿跟特务走出监狱，醒过来的小女儿正用好奇的小眼睛望着四周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美丽的景色，甚至高兴的笑了起来，望着天空，望着太阳，望着那青山和绿水。柳一清不看自己女儿那稚气的脸和那笑眯了的眼睛，她抬头往山上望去。他看到贺国威坚定地走在前面。被特务押解的她在围观行刑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出狱的狱友伍忠良。当特务一起动手抢夺孩子、随手扔在路边推着她上山后，她走了一程，情不自禁地掉转头，忽然看见伍忠良机警地蹿到路边抱起孩子闪进人群，她放心了。
“中国共产党万岁！”
枪声响起，清江仍然在山脚下咆哮着，唱着壮烈的歌，奔流下去了。
三
正是有了千千万万的革命志士，为新中国的建立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才有了我们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展厅正对着入门处的墙壁上，悬挂的是《不忘初心 牢记使命》，这是马识途先生的家人特意要求的，马识途先生曾经说过“我想通过我的书法作品大声地、清晰地、明确地告诉观众，我的人生追求与信仰是什么？对于这种追求与信仰，我自入党以来从未改变过。”我们在欣赏马识途先生的书法作品的同时，更会铭记先生的教诲与期望，红色基因代代相传，共同守护共产党人的浩然正气！
开幕式上，望着眼前的吴阿姨，她的身影与马识途先生的《清江壮歌》的伍春兰叠化在了一起，我一时泪眼婆娑。吴阿姨明亮的眼睛令我难忘，她幸福地微笑着，这是烈士母亲为她的祝福，我耳边似乎有小说《清江壮歌》中的歌声响起：
金瓯重收拾，
人民齐欢笑，
新日月，
红旗飘！
原标题： 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