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人民文学》2024年第7期刊发的徐贵祥新作《好汉楼》,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40年前的北兵营。
那是20世纪80年代,我从院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位于太行山脉的某基层连队当排长,不久调入师宣传科任文化教员,后来留在宣传科当干事。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徐贵祥。
对徐贵祥的第一印象是豪爽、大气,他操着一口“安徽普通话”,说话时喜欢大手一挥,加重语气,显得很有底气。那时,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而他也刚调入机关,我们很快成了朋友。
一个星期天,徐贵祥约我到一个偏远的连队去转转。大清早我俩一人一辆自行车,意气风发地向郊区“开进”。那时的道路远不如现在平整、宽敞,拉货的大车一辆接一辆,尘土飞扬,我们俩人一路高歌,丝毫不受影响。正巧这一幕被一位师首长看到,第二天他在师机关大会上表扬我们,说两个年轻干事利用星期天骑自行车到基层连队调研,值得提倡。从那以后,骑车下连队蔚然成风。多年后才知道,徐贵祥善于利用一切机会采风,为创作积累素材。
再次见到徐贵祥,是他刚到解放军艺术学院任职时。那一年我在国防大学学习,他听说后一定要请我小聚。范围很小,他和夫人,加我一共三个人。我们边吃边聊,回忆在师机关工作时的点点滴滴。徐贵祥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感情细腻,重情重义。他经常说自己“出身好”,在炮兵团的英雄炮兵连任过职,这是一生的荣耀。徐贵祥对自己的指导员一直怀有感恩之心,前不久还专门去指导员的老家看望他的家人,表达感激之情。读徐贵祥的作品,最深切的感受是,他是一个在部队扎扎实实干过的人,是一个懂得官兵喜怒哀乐、能与他们同频共振的人,也是一个善于发现、精于提炼的高手。
《好汉楼》里人物众多,他从一个打字员的视角,描写了机关司政后装各部门的参谋、干事、助理员,还有直属分队的官兵,上到师长陆大陆,下到俱乐部的小战士,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哪一个人物都不可或缺。正是这众多的人物,构成了一个正常运转的机关。毕得富和毕然的相识过程,是我喜欢看的情节,活脱脱写出了机关中人与人交往的画面。
看着姚副科长带着大家推材料的情节,不禁想起我们那时的机关生活。记得我第一次写材料,一晚上没休息写出来交给科长,科长看后带着两个老干事和我一起推材料。那一次推材料推得我满头大汗,只记得开头保留了“同志们”三个字,其他被改得面目全非。对写材料的人来说,每一次推材料都是一次脱胎换骨。后来我也多次带人推材料,才体会到当年科长的良苦用心,既是为集思广益,高质量地完成任务,同时也培养和锻炼了队伍。
小说写到了住在“好汉楼”里的机关单身汉,虽然人物各异,但个个都怀揣着理想。“长虹师”是一支能打硬仗、敢打必胜的部队,大家岗位不同,但目标一致,都想有所作为,为“长虹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从善于写材料的方田园,到琢磨改革装备的胡参谋,还有盯着问题的东南风,以及有着书法功底的韩小涵和一心想成为作家的毕得富等,人人都是一本书,值得好好品味。
徐贵祥爱写山。大山深处似乎有无尽的奥秘等待我们去探索,而登高远望,确有一种舍我其谁、一览众山小的气概。我们当年所在的部队是一支英雄辈出、底蕴深厚的部队,是全军首批应急机动作战部队,也是一支与山有缘的部队。它从白山黑水中走来,一路南下,穿越云贵川横断山脉,出入于太行山脉。作为从这支部队走出来的著名作家,徐贵祥对部队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老部队的灵魂已深深地融入作品。读他的《弹道无痕》《马上天下》《高地》《历史的天空》等,我的眼前都会浮现记忆中的山脉和那些让人会心一笑的场景。《好汉楼》里,太行山东侧的九道梁是师部所在地,千沟万壑里驻扎着主力团队,战士们枕戈待旦,只待一声召唤,便奔向远方,所向披靡。文中还写道:“站在制高点上眺望,往西是太行山、秦岭,再往西是昆仑山,会看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穹庐之下、群山之中,簇拥着无数个城市和村庄……”正所谓“山中有山,山外有山”,这里的“山”,既是部队驻地的山,又是记忆中英雄的山,更是我们心灵深处向往的山。
原标题:我看见了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