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流年品雨声

雨天,沏一壶茶,捧一卷书,品读作家笔下的“雨水”,在淅沥的雨声里,感受慢下来的时光,饶有一番滋味。

季羡林《听雨》绘声绘色地记录了雨落下的声音:“这声音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坐在这长宽不过几尺的阳台上,听到头顶上的雨声,不禁神驰千里,心旷神怡。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有的方正有的歪斜的麦田里,每一个叶片都仿佛张开了‘小嘴’,尽情地吮吸着甜甜的雨滴,有如天降甘露,本来有点黄萎的,现在变青了。本来是青的,现在更青了。宇宙间凭空添了一片温馨,一片祥和。”听雨,本是闲情雅致,但作家心系苍生,因而从雨声里,听到的是丰收的希望,是千万人吃饱肚子的喜讯。

我由此想起另一个喜欢静坐听雨的高校教授——美学家朱光潜。听过一个与他有关的故事,学生到他家中,想要打扫庭院里的层层落叶,他拦住了,说好不容易才积到这么厚,可以听到雨声。这令我想起李商隐“留得枯荷听雨声”的诗句,《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也曾引用此句不让拔掉宝玉眼中可恨的“破荷叶”。想来雨打在落叶和枯荷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衬托得雨声更加清冷寂寥。那是自然中花和叶的生命进入凋零的声音。雨滴敲打发出枯干硬脆的声响,这声音让人警醒,应珍惜生命中的柔软与温存;雨洒枯叶也让人释怀,一切外在的娇艳华美终究回到了内在的朴素平静上。落叶枯荷有着洗尽铅华的美,雨落其上,雨声也变得稳重而恬淡,被赋予了一种幽微雅致之味。

还有一种雨是无声的,《异乡记》里的雨“天色是鸭蛋青,四面的水白漫漫的。下起雨来了,毛毛雨,有一下没一下地舐着这世界”。但这无声的细雨,却道出了作者的心境,一种漂泊无依的凄凉之感笼罩在心头。

比起细雨的缱绻,我更喜欢夏日阵雨的豪迈爽直。老舍在《骆驼祥子》里写到北平白天的急雨:“风带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风、土、雨,混在一处,连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飓飓,一切的东西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雨道,扯天扯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了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几分钟,天地已分不开,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成了一个灰暗昏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年少时,母亲越是在雨天关窗往屋里赶我,我越是想探出头去张望。记得夏日的雨水正如老舍笔下的力度和速度,无数雨条如箭如冰溜子般戳在地上。那雨,可不是一丝丝的,是一条条或者一坨坨的,想来打在身上是疼的,仿佛是从天上滚下“洪水”来,那样磅礴壮观,令人对大自然的威力肃然起敬,又令人心里瞬间通透敞亮起来。

总觉得“雨”是作家笔下传情达意最好的工具,感到悲伤凄凉时,听听那冷雨;两情相悦时,听着夜雨闲闲叙话、共剪烛花;茫然无措时,一场疾风骤雨淋湿了所有懵懂,终于领悟心中的向往与追寻……总之,作家笔下的雨声,不仅是人生阅历的积淀,更是心灵的奏鸣曲,一定要细细听、慢慢品,方知别有一番意蕴藏在其中。

雨,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浸润成一种氛围,亦能镌刻成一种记忆。

原标题:一卷流年品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