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末年有一位诗人卢汝弼,他写有一组四首的七言绝句,看似描写边塞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实则是寄寓了戍边将士长年征战、思念家乡、保家卫国的一种情怀。诗人通过季节的变换,反衬出边塞地区在极其困苦的自然条件下,将士们不畏艰难、共同抗敌的英勇气概。其诗名曰《和李秀才边庭四时怨》,题目虽然为“四时怨”,而内容却毫无哀怨之意。此处的“怨”,不过是为了表明边塞的艰苦罢了,别无他意。诗的格调反而慷慨高昂,没有流露出消极悲观的情绪,应是一组歌赞戍边英雄的豪迈诗作。从诗的题目分析,这是一首和诗,诗人的朋友李秀才应该写有一组同题的诗作,可能其中含有“怨”的成分,可惜没有流传下来,也就无从知晓它的内容。卢汝弼的这首诗出自《全唐诗》卷688,被当代编辑的《宁夏历代诗词集》选录,究其缘由,就是因为该诗的第四首提到了贺兰山。全诗如下:
一
春风昨夜到榆关,故国烟花想已残。
少妇不知归不得,朝朝应上望夫山。
二
卢龙塞外草初肥,雁乳平芜晓不飞。
乡国近来音信断,至今犹自著寒衣。
三
八月霜飞柳半黄,蓬根吹断雁南翔。
陇头流水关山月,泣上龙堆望故乡。
四
朔风吹雪透刀瘢,饮马长城窟更寒。
半夜火来知有敌,一时齐保贺兰山。
诗从春天的山海关、望夫山写起,经过夏时的卢龙塞(喜峰口),再到秋季的陇头关山月、西域白龙堆,最后落脚到冬日的贺兰山,也表明了第四首诗是这组诗的重点。四季的景色在不断变化,戍边将士的心情也在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但不论“朔风吹雪”,还是“长城窟寒”,将士们都知道随时会有敌人来犯。这首诗写的就是一场夜战,朔方将士守卫在前线,齐心保卫贺兰山防线的景象。诗以季节为线,由浅入深,层层递进,最终达到了思想与艺术的双重效果,使人们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积极乐观的奋争精神。贺兰山是国家边防的象征,其地位和意义自然不同于一般。卢汝弼作为封建时代的一位诗人,生逢唐末乱世,能写出这样的诗作实属不易,有文人的爱国气节与家国情操。近代著名学者俞陛云在《诗境浅说续编》一书中曾说:“作边塞诗者,或述征戍之苦,或表怀乡之志,此独言防秋之忠勇。前二句极状边地严寒。后二句言夜半忽烽堠传警,虏骑窥边,一时万甲齐趋,竞保西陲险隘。军令之整迅,将士之争先,皆于末句七字见之,觉虎虎有生气也。”明代胡应麟所撰《诗薮》内编卷6也对该诗给予了很高评价,认为:“语意新奇,韵格超绝。”由此可见,这首涉及贺兰山的七绝还是具有相当影响力的。
贺兰山位于今宁夏西北部与内蒙古交界地带,在地理上来讲是温带草原与荒漠草原及内外流域的分界,为宁夏平原西部屏障。唐《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此“山有树木青白,望如駮马。北人呼駮为贺兰。”“北人”指的是在贺兰山一带游牧的少数民族。查阅《诗经·秦凤·晨风》对駮有进一步的解释:“山有苞樫,隰有六駮。”陆机疏云:“駮马,梓榆也,其树皮青白駮荦,遥视似駮马。”因为贺兰山上生长着一种青白色的树木,山势奔腾险峻,远远望去就像一匹呼啸奔飞的青白色骏马。由此可以看出,贺兰山的得名非常具有诗意。自古以来,贺兰山就是祖国北方少数民族繁衍生息、劳动创造的地方。春秋战国时代,秦国军队击溃在此游牧的义渠,将此纳入大秦的版图。之后一度又为匈奴占据,秦始皇时派大将蒙恬屯边开垦,“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贾谊《过秦论》)一举收复河套地区,这里始成为中原王朝防御北方少数民族南下侵扰的重要防线,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和军事价值得以充分凸显。由于地处边塞,空旷辽远,一般人很难涉足,所以在唐代以前描写贺兰山的诗歌至今尚未见到,终唐一代现存关于贺兰山的诗作也是寥寥数首,且都属于边塞诗的范畴。诸如王维的《老将行》:“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顾况的《梁司马画马歌》:“仰秣如上贺兰山,低头欲饮长城窟。”韦蟾的《送卢潘尚书之灵武》:“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贾岛的《送李骑曹》:“贺兰山顶草,时动卷帆风。”内容多是描写战争或戍边,题材也不够宽泛。但是这几首诗作还是非常著名的,为雄奇壮丽的贺兰山增添了许多光辉。尤其是韦蟾的名句“塞北江南旧有名”更为今日宁夏量身制作了一张亮丽的名片,得以光耀千年。宋元明清以降,随着贺兰山军事、政治地位的提升,塞上平原的不断开发,历代诗人以贺兰山为题材创作的诗词作品不仅越来越多,其文化内涵也越来越丰富,人文历史地理等价值也在挖掘和积累中得到了进一步弘扬拓展。
贺兰山在诗词中是年轻的,始终充满着青春蓬勃的力量,现如今它已经从荒凉孤寂的边塞诗词中脱胎而出,华丽转身为塞上江南蔚为壮观的绿色屏障和最美的一道风景线,诗情画意尽在其中,这里也正在成为人们心中所向往的“诗和远方”。
原标题:诗词中的宁夏|“边庭”诗与贺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