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由渑池怀旧
[宋]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趾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赏析:
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是苏轼的名篇,脍炙人口。诗题里的“渑池”是地名,在河南洛阳西边,今属河南三门峡。宋仁宗嘉祐元年,苏轼和父亲、弟弟到京城应试的时候曾经路过这里,借宿老僧奉闲的寺庙,又题诗院墙。到了宋嘉祐六年,苏轼赴任凤翔府签判,苏辙依依不舍,从开封直送至郑州,最后赋诗赠别。此后,独自前行的苏轼再次经过渑池,追忆往事,就用苏辙诗的原韵写下此作。
诗歌前四句是成语“雪泥鸿爪”的出处,诗思源自佛学,而譬喻与造语皆超妙。鸿飞冥冥,机缘凑巧,在雪泥上留下脚印,旋即飞去。雪有融时,泥也将干涸而作尘扬,无端而来的印记便将悄然消失。人生在世,何尝不是这样?重到渑池,老僧奉闲已埋骨新塔之下,寺院墙壁倾圮,当日题诗不复可睹。有生有灭,可谓无常。真的题过诗吗,莫非也只是幻梦一场?宋初天衣义怀禅师有言:“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假如真的这样无意无心,那梦生梦灭又何足挂怀,有禅心者合当作如是观。
诗人却不如是。他紧紧拥抱记忆,不想失去。也许将来生命消逝,曾经存在世间的印记也逐一消泯,可是只要还活着,父子兄弟的亲情便须臾不能忘怀,人生的梦想便值得什袭而藏。往日的艰难跋涉已成陈迹,却被记忆谱成曲吟作诗,成为此刻和未来行路者悠悠的力量。所以在尾联中,诗人沉思往事,漫漫长程上有父子三人,老马已经累死,改骑毛驴继续前行(在诗歌的自注中,苏轼是这样记录的)。行人困顿,但道路仍然无头无尾地铺展在眼前。艰难,单调,让人倦怠。突然,同样疲乏的毛驴开始扬声长鸣,那声音刺破一成不变,穿过崎岖艰难,越过仆仆风尘,成为这段旅途的印记,定格在人生的记忆里。
原标题:每日鉴赏|宋诗《和子由渑池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