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隋唐相比,宋代的水运十分发达,水运与人们日常生活、交通出行息息相关,苏轼、秦观、张舜民等词人被贬外放都是选择水路离开京城的,在灿若瀚海的宋词中不乏描写水边登船、岸边相送的场景。在许多宋词中,我们都可以找到对渡口的描述,它不但反映了宋时运输、出行的现状,还折射出当时的政治、经济及文化活动。
渡口是联系陆路交通和水路交通的“纽扣”。不同规模类型的渡口取决于渡口所连接陆路的车马人流多少:位于城边的渡口,人流车流量大,每天“车辚辚、马萧萧”,因此渡口规模就比较大,舟船多。反之,孤僻野郊,渡口人流车流少,每日“门可罗雀”,但为了保障交通运输不被中断,也必须设置此类渡口,类似今天停站火车和上下旅客均很少的山区“五等小站”。归纳起来,宋词中的渡口可分为以下三类:荒野保障型、村镇风光型和城边繁华型。
乡间野渡
这类渡口在宋词中出现得还不少,如“远浦归舟荒渡口,搴篷横棹堤侧”(王以宁《念奴娇·云收天碧》)、“但乌啼渡口,猿响山椒”(石孝友《望海潮·离情冰泮》)、“野航渡口带烟横。晚山千万叠,别鹤两三声”(苏庠《临江仙·猎猎风蒲初暑过》)、“最是簇簇寒村,遥认南朝路、晚烟收。三两人家古渡头”(柳永《瑞鹧鸪》)。在以上词句中,通过描述渡口周边乌鸦、猿猴等鸣叫,夜间晚风呼啸鹤唳,以及渡口附近住户稀少等情景来说明这类十分偏僻荒凉的乡间野渡。
诗“渡”意境
这类渡口一般临近村庄城镇,处于城市与荒野之间,交通流量尚可,虽无大城市附近渡口的繁华和喧嚣,但也没有荒野渡口的清冷与荒凉。此类渡口十分平常,无突出特点,有点儿“乏善可陈”,所以文人雅士们就盯上了渡口周边环境,鉴于当时这类渡口数量最多,所以相应的词句也最多。
“渡口青烟藏叠嶂。岸旁红蓼翻轻浪”(洪适的《渔家傲引·渔家傲》)、“烟渡口,水亭边,长是心先乱”(姜夔《蓦山溪·咏柳》)、“渡口千章云木,苒苒炊烟一缕,人在翠微居”(袁去华《水调歌头·鸟影度疏木》)、“疏林外、一点炊烟,渡口参差正寥廓”(周邦彦《一寸金·小石江路》)……这些是描写渡口或雾气蒙蒙、轻烟袅绕的景色。
“浮世更相代谢,江头明月,渡口斜晖”(陈偕《满庭芳·榆荚抛钱》)、“霁晓楼台,斜阳渡口,凉腋新声初到”(陈著《绮罗香·霁晓楼台》)、“肠断斜阳渡口,正落红如雨”(严仁《好事近·舟行》)、“采菱渡口日将沉,飞鸿楼上人空立”(姚宽《踏莎行·秋思》)……此类诗句是描写渡口余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中的景色。
“渡口看潮生,水满蒹葭浦”(吕渭老《卜算子·渡口看潮生》)、“西兴渡口几魂消。又见潮生月上”(程珌《西江月·底事中秋无月》)……这些词句描述了渡口夜间涨潮的情景。“柳色津头泫绿,桃花渡口啼红”(卢祖皋《乌夜啼·柳色津头泫绿》)描绘出当时渡口春意盎然之色。
后来,南梁简文帝萧纲在《乌栖曲》中写下“采桑渡头碍黄河,郎今欲渡畏风波”的诗句以后,渡头就成了渡口的另一种称呼。描述渡头的宋词也不少,如“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晏几道《清平乐·留人不住》)、“山下粉粉梅落粉,渡头淼淼波摇绿”(秦观《满江红·风雨萧萧》)、“井里不传溪上信,杨花犹见渡头春”(仲殊《定风波》)、“红蓼渡头青嶂远,绿苹波上白鸥双”(苏庠《浣溪沙·书虞元翁书》),通过杨柳、梅花、红蓼、白鸥来描绘渡口春夏景色。“烟霭空濛江上春。夕阳芳草渡头情”(赵师侠《鹧鸪天·壬辰豫章惠月佛阁》)、“渡头烟暝,愁杀渡江人”(柴望《阳关三叠·庚戌送何师可之维扬》)描绘出渡口“雾濛濛、情朦朦”的意境。
从以上对渡口、渡头景色描写的诗词可知,多数村镇风光型渡口环境优美,绿树繁花,青山叠翠,幽景闲适,让人心旷神怡,想必当时渡口工作人员的心情应该不错。
千年古渡
渡口靠近城市,人流量大,舟船众多,周边道路上车马喧嚣,热闹繁忙。在夜间停泊,还能遥望城市中的灯火。如“舟横渡口重城近。江水似知孤客恨”(苏轼《渔家傲·送台守江郎中》)、“收帆渡口。认远岸夜篝,松炬如昼”(唐艺孙《桂枝香·天柱山房拟赋蟹》)、“瓜洲渡口。恰恰城如斗”(李好古《清平乐·瓜洲渡口》)。这些宋词描述的都是紧邻大城市的渡口,可见当时人多车多、繁华热闹的场景。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瓜州渡口,瓜洲渡口位于江苏省扬州市的长江北岸,处于京杭运河的入江口,与南岸镇江的西津渡口同为古代航运的交通节点,是历代联系大江南北的咽喉要冲。瓜洲渡口闻名天下,它承载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和人文故事。唐代高僧鉴真从这里起航东渡日本;北宋诗人王安石《泊船瓜洲》中的“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南宋诗人陆游《书愤》中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都描写了这个千年古渡。
同时在文学创作上,瓜洲渡口也被附会了“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文学意象,如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红楼梦》中“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的妙玉沦落到瓜洲渡口尼姑庵里遁入空门,出身豪门的巧姐在瓜洲渡口沦落风尘,刘姥姥和板儿老远赶到瓜洲古渡帮巧姐赎身……
结语
《淮南子·齐俗训》有云:“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南船北马”“南航北骑”是我国古代交通出行方式的南北区域差异。交通的发展和演变注定带有地域和时代的烙印。
在宋朝历史上政权一直同西夏、辽、金、蒙元等北方政权交兵冲突,北宋政权控制的疆域要大一些,包括今天的华北、中原、中南、华东和西南的川渝地区。虽然唐朝在全国建立了完善的陆路交通体系,但这套体系在群雄混战、各自为政的五代十国时期遭到破坏,结束藩镇割据的北宋王朝一时无暇恢复畅达各地的驿路体系。而南宋政权则失去了对华北和中原的控制,其疆域主要是长江、淮河流域,淮河以南的江河湖泊冬天很少冰冻,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南宋的水运得到空前的发展,因此舟船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只要乘船就会涉及渡口送迎,这跟陆路送迎涉及长亭是一样的道理。
交通是国民经济的“命脉”,宋朝是我国历史上经济最为繁荣和富裕的朝代,舟船、渡口的助推作用功不可没。与当时的陆路运输时间长、成本高、载重小、效率低相比,依靠船只、渡口和水路运输在运距、成本、运量上具有极大的优势。
宋代吴自牧所著笔记《梦粱录》的第十二卷中有记载:“湖船,有一千料者,约长二十余丈,可容百人;五百料者,约长十余丈,亦可容三五十人;亦有二三百料者,亦长数丈,可容三二十人。江海船舰,大者五千料,可载五六百人;中等二千料至一千料,亦可载二三百人;余者谓之‘钻风’,大小八橹或六橹,每船可载百余人。河舟,杭州里河船只,皆是落脚头船,为载往来士贾诸色等人,及搬载香货杂色物件等。又有大滩船,系湖州市搬载诸铺米及跨浦桥柴炭、下塘砖瓦灰泥等物,及运盐袋船只。盖水路皆便,多用船只。”由此可见,南宋舟船在型号种类、尺寸体量、容量载重、应用场景等方面已经十分先进,既有“大吨位”海船、“中吨位”湖船,还有“小吨位”内河船。俗话说,车需路,船要渡,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的渡口规模不一、功能多样,既有乡村野渡,也不乏类似今天宁波舟山港、上海洋山港的超级“大渡口”,这无疑让今天的每一个中国水运人都为之叹服、为之自豪。
原标题:宋词之“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