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是山水之间的一座城,天地之间的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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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人类文明发展,呈现出递进表达的态势。单从文本表层来看,从无字到画字,从四言到五言,再到七言,如种子发芽,分蘖铺陈,如此繁衍生发,历经千万年,枝叶葳蕤,遂成参天大树。剥开内核可以发现:其实文学在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姿态与立场——在汉有赋,在唐为诗,到宋成词,逮元演变为曲,渐至明清小说,恰如曲水流觞,意趣横生。递进表达使得文化呈现多元多彩,同时亦凸显出远古蓝本的厚重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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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佩服唐朝人的诗歌文学精神。一卷薄薄的《诗经》,集诗三百首。而唐人终其一朝,行吟三百年,留下一本厚厚的《全唐诗》,存诗数万首。唐朝立国三百年,举国士子以攻诗为业,红楼歌伎以唱诗为荣,市井小民以传诗为乐,名家星列,佳诗连辔。来自宫廷的、宗教的、民间的、文士的诗,如水流淙淙。一个弥漫着浓浓诗意的王朝,缔造了一个关于诗歌王国的辉煌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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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早或晚,你会踱进这座诗的城堡。坐落其中的,是一幢幢文字与音乐的建筑。你可以游览李府、杜府、王府……最让人称道的是,这座文学城千年以来一直是开放式的,不设关卡,任由进入。漫游其中,你可以寻找到向往的人事,取走心仪的词句。倘若经年久住,仍可义务提供文字清餐。这正是唐诗穿越千年的心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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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而下,关于唐诗,以及唐朝诗人的话题,一直未曾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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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曾说,所有的好诗,在唐朝都已作尽。尽管如此,他仍然充满诗情地吮毫泼墨,写下“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样的句子,与隔代先贤遥相唱和。唐诗的力量,就在于植下了呐喊的种子、道义的基因,开出一朵又一朵真善美的花来。唐诗的彬彬文质与凛凛气质,正在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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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诗人中,我挑选出五十位,以时间先后为序,罗列出心目中的大唐诗人五十方阵。从读他们的诗文入手,试图沿着内心深处的隐秘通道,探寻其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我惊喜地发现,文如其人,文如其世。他们或者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或者是王侯将相,或者是布衣清客,或者是方外高士,或者是红粉佳人,总体而言,他们的文学轨迹与人生轨迹交相重叠,外化为文,内显心迹。无论是初唐、盛唐,还是中唐、晚唐,时代变迁,诗文变幻,诗歌的旋律与时代面目惊人地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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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群可爱的人。他们为一抹春色欢呼,为一次聚会高歌,为一方美景痴狂,天真而率直。他们选择以诗的节奏和语言,表达“风”“雅”“颂”的内涵。文与心合,他们的笔下,自有真情意在。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旷古的诗情,仍然留在世间。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用三年的时光与唐诗静静相处,受益良多。我从其中嗅到了木香,闻到了酒气,目睹了剑影,体悟了禅境。换言之,那种侠骨柔情,那种天地精神,那种物我相融、吐纳万丈的诗意绽放,陪伴并温润着我三年的青春时光。我穿越,我彷徨,我悲伤,我愤怒,我快活。在唐诗的城池里,我宛若一身诗意的青衫文士,千山独寻,白发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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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远人,诗亦不远人。记得在《论语》里,孔子不厌其烦地十多次提到《诗经》,并且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他是看重诗歌的教化力量的。古今语境不一,今天的人们已多不作诗,但诗仍可以书写,可以配画,可以吟哦,可佐品茶,可佐饮酒,可佐赏曲,恰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走进唐诗之城,我才发现,唐诗的背后,是厚厚的唐史;那些诗人的背后,陈列着一个数目可观的文学方阵。也许我更在意的,除了文学审美之外,更多的是心灵的碰撞。他们怀着对文字的敬畏,对生命的热爱,历经俯仰沉浮,本色未改。从这个意义上说,诗能言志,能怡情,更能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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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之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我以为,那些诗人们,一直未曾走远——他们就与我们毗邻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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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唐诗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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