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犹瓶矣[1]。观瓶之居,居井之眉[2],处高临深,动常近危[3]。酒醪不入口[4],臧水满怀[5],不得左右,牵于纆徽[6]。一旦叀碍[7],为瓽所轠[8],身提黄泉[9],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夷[10]。鸱夷滑稽,腹大如壶[11],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12],托于属车[13],出入两宫[14],经营公家[15]。由是言之,酒何过乎[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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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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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子:你。犹:尚,只是。瓶:古代汲水的器具。 [2]眉:边缘。将井水喻为眼珠,则井为眉。此犹称水边为“湄”,称门窗上横木为“楣”(喻门窗为明目)。 [3]处高:相对于井底而言是在高处。临深:言其下临井底。近危:时时有危险。 [4]醪(láo):汁渣混合的酒,即浊酒,俗称醪糟。 [5]臧:同“藏”,贮藏。 [6]“不得”二句:言水瓶被绳索牵系,不能左右移动。纆(mò)徽:捆绑俘虏、囚犯的绳索。这里指系水瓶的绳子。 [7]叀(zhuān)碍:被绳子挂住。叀:悬挂。 [8]瓽(dàng):井壁上的砖。轠(léi):撞击。 [9]提:抛掷。 [10]鸱夷:盛酒器。 [11]滑(gǔ)稽:古代一种圆形的能转动注酒的酒器。此处用为圆滑义。腹大如壶:原作“腹如大壶”,据《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初学记》所引校改。 [12]国器:贵重器物,朝廷所用器物。 [13]属车:帝王出行时随从的车。 [14]两宫:指皇帝及太后的宫。 [15]经营:奔走谋求的意思。 [16]过:过失,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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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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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汉书》卷九二作“酒箴”,《太平御览》卷七五八、卷七六一引《汉书》作“酒赋”,《北堂书钞》卷一四八作“都酒赋”。本篇文字非赋酒而是赋酒器,故篇名当为“都酒赋”。“都酒”是一种贮酒的酒具。由首句“子犹瓶矣”及下文“自用如此,不如鸱夷”看,本段文字是对水瓶而言,“子”指水瓶。再由下面讲鸱夷的好处以及“由是言之,酒何过乎”,则此前有一段文字是水瓶讲都酒的过失的。又由文中直称“鸱夷”而不用第一人称代词的情况看,此段文字应是水瓶、鸱夷(皮制的装酒袋子)之外的第三者所说,联系篇名看,应是都酒所说。《汉书》言是扬雄“作《酒箴》讽谏成帝,酒客难法度士”,则应是只就所选录一段内容言之。并言其形式是“譬之于物”,则文中是以都酒代酒客,以水瓶代法度士。参照西汉时代的俗赋《神鸟赋》和敦煌发现的《燕子赋》等来看,全篇结构为:开头一小段交代三个人物(拟人化)及争端的起因,第二段为水瓶嘲笑都酒,第三段为都酒嘲笑水瓶,借讽刺水(代法度士)表现了正直任事者往往受责难甚至受罪丧命的事实,第四段为鸱夷平章事理,为全文作结。因为鸱夷是西北沙漠、丝绸之路上长途跋涉中带酒或水的东西。无论酒、水,以人之必需、适当为要。今所存为第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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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存此段文字谈了两层意思:先是说“处高临深,动常近危”;后说“酒醪不入口”者,也会“牵于纆徽”,身丧黄泉。圆滑而只知和酒打交道的,反而“托于属车,出入两宫”,反得器重。表面上是贬水瓶而赞鸱夷,而实际上则相反。所谓讽喻之意即在此。正话反说,属于滑稽诙谐类文体,借都酒、水瓶之争,表现“酒客难法度士”的内容。这与敦煌发现唐代的《茶酒论》(论,争论)颇为相近。由今文字的末尾两句看,显然是有针对性的辩驳。故疑原赋为对话体俗赋。其语言通俗,风格诙谐,也是证据。此篇及王褒的《僮约》《青须髯奴辞》都是西汉末年作品。扬雄之作,多模拟前人,而此赋取法于民间俗赋的形式,构思精巧,新颖可喜,在扬雄诸赋作中,唯一体现了独创精神,且思想内容也富启发意义。宋周紫芝《竹坡诗话》引陈去非诗一首云:“扬雄平生书,肝肾间雕镌。晚于玄有得,始悔赋《甘泉》。使雄早大悟,亦何事于玄?赖有一言善,《酒箴》真可传。”则前人已看出此赋在扬雄诸赋中的地位。此类“争胜文字”在以后的俗文学中绵绵不绝,则扬雄此赋实堪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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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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