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记

我对邻居的负评,因为野猫发生转折。

我们住一楼,门前有个下沉式小花园。我疏于打理,只种了一层敷衍的草皮,斑秃似的生长着。邻居家利用这块空地,搭建了半间玻璃房,剩下的地面铺满瓷砖。他家养了巨型狼犬,它还是条小奶狗时,就能看出是城市禁养的危险品种。幼年期的狼犬,每天还能放到院子里几分钟去拉撒。长大了,不行,它的样子接近福尔摩斯侦探小说里的恶魔。狼犬每天在玻璃房里狂吠一会儿——它炭黑的脸阴郁,骨白的牙冰冷,令我不寒而栗,路过的孩子有时会被吓哭。

邻居家的男主人彪悍,晚秋也光着膀子在外面走动——他的后脖颈上积着一圈发硬的肉。他直接跳入小区草坪,搬开井盖,拧动阀门,接上胶皮管,用公共水源给自家院子浇灌花草。女主人样貌年轻,睡醒了,不换睡衣、首如飞蓬……但她对流浪猫来说,美丽如天使,明亮如圣母。

邻居家也养猫。两只名贵些:一只美短,背后花纹像地图上的等高线;一只布偶,脸上一团晕染开的深暗,像被防色狼的喷雾袭击过。此外,女主人还收养了两只残疾猫,一只路上捡的幼猫。猫猫狗狗加起来六口,家里不能再接纳什么了,何况小区里的野猫那么多。她只能把宠物的口粮,分给那些风餐露宿的小可怜。

流浪猫到离我数米之遥的邻居家取食、喝水、晒太阳。女主人不仅提供基础猫粮,还因为偏爱,给它们加餐猫罐头。她一边喂食,一边胡乱地抓起毛丛打结、藏污纳垢的猫放在怀里抚弄。胆怯的野猫也敢把身体平放在女主人的怀里几分钟,状若婴儿,然后才从这种不适应的体姿里摆脱出来。

这些流浪猫一点儿都不消瘦,除了个别天然有着尖下颌,多数都有圆实的小腿、胖胖的趾爪。如果不仔细看,就注意不到它们的毛皮有种隐约的雾灰,缺乏缎光——那种精心保养才能闪烁的缎光。不过,至少从仪态上看,它们一点儿也不颠沛流离,倒有些养尊处优的架势。有只大狸猫简直胖成了短腿的柯基犬。

它们或野心勃勃,或自命不凡,它们也被自己的缺陷所害,比如一只猫蹿到了让自己下不了台的高度,在二楼阳台上发出阵阵不顾体面的哀求……后来被女邻居和孩子,搭着梯子,拯救下来。

(本文节选自《幻兽之吻》 )

原标题:野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