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写在烟盒纸上的信

1955年,当时正被美国政府无理扣留的中国科学家钱学森,在英文版的《人民画报》上看到,这年的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了盛大的游行集会。细心的钱学森从画报上发现,著名爱国民主人士陈叔通就站在毛主席身边。陈叔通是钱学森父亲的老师,也是钱家多年的老友。他立刻与夫人蒋英商量,给陈叔通先生写一封信,通过他向中国政府请求帮助,或许能够营救他们一家回到祖国。

这个故事,得从1935年说起。

当年,24岁的钱学森获得奖学金,登上远赴大洋彼岸的邮轮,前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航空系硕士学位。他仅用了一年,就戴上了航空工程硕士的方尖帽。取得学位后,他又前往美国西海岸的加州理工学院,考取了航空动力学权威专家冯·卡门的博士研究生。

冯·卡门是一位犹太裔科学家,从纳粹时期“反犹主义”盛行的德国来到美国从事他的航空理论研究。冯·卡门在他的著书中这样描述自己的学生钱学森,“我抬头,看到一位个子不高、仪表严肃的年轻人,他异常准确地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他思维的敏捷和富于智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冯·卡门的指导下,28岁的钱学森用全新的数学近似方程式,解决了飞机在高速飞行中壳体变形的难题,这便是著名的“卡门-钱”近似公式,被后来的国际航空界广泛应用了二十多年。

1940年,在冯·卡门教授创建的加州理工学院古根海姆空气动力实验室,钱学森和一群年轻的同学,成功发射了第一枚火箭,这也因此成为美国火箭研究的起始。冯·卡门教授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年轻人的尝试,可能会改变人类的未来。钱学森的研究重心也从航空开始转向火箭领域。

1944年,加州理工学院喷气推进实验室组建,设立弹道、材料、推进和结构四个部门,钱学森负责推进部门,同时还参与管理弹道部门,这位年轻科学家的重要性正在逐渐显现。

1945年春天,第二次世界大战接近尾声。钱学森随冯·卡门等人一起考察了德国的秘密火箭研究基地,这次考察对钱学森日后从事火箭导弹研制工作启发极大。回到美国后,钱学森参与起草了一份名为《迈向新高度》的科学考察报告,为美国战后航空航天技术的发展描绘了长远蓝图。这份《报告》目前解密的共有13卷,钱学森一人就参与了其中5卷的撰写。为此,美国政府和军方盛赞钱学森为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无法估价的贡献”。

1947年,36岁的钱学森成为麻省理工学院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他已经成为世界知名的火箭喷气推进专家,美国科学界一颗亮眼的新星。

功成名就的钱学森却从未想过要永远留在美国。后来钱学森在回忆自己的美国经历时说:“在美国期间,有人好几次问我存了保险金没有,我说一美元也没存,他们感到很奇怪。其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我是中国人,根本没打算在美国住一辈子。”

1949年5月,钱学森收到朋友从中国带来的一封来自中国“北方当局”的来信,邀请他回到中国。钱学森明白,这个“北方当局”正是将要建立新中国的中国共产党。

虽然远在美国,钱学森却一直关注着中国的局势。他曾告诉美国友人,他相信中国的胜利将属于中国共产党。此时,他也开始逐渐地脱离美国军方身份,为日后回国创造条件。

钱学森的儿子钱永刚后来回忆,“1949年10月1日,共和国成立,我父亲在海外看到了这个报道,跟我母亲商量,现在是到了回国的时候,下一个学期结束以后,我们就回国。”

1950年8月23日,钱学森走进了五角大楼,他要当面告知美国国防部海军部,他们全家将返回中国。

钱学森刚刚离开五角大楼,海军部副部长丹尼尔·金贝尔立刻拨通了美国司法部的电话,要求无论如何不能放钱学森回到中国去。

很快,一场针对钱学森所携带行李的秘密调查开始了。联邦调查局声称钱学森准备带回国的8只木箱行李中,有涉及美国的机密文件,申请地方法院下达扣押令。然而,后来的调查显示,钱学森丝毫没有带走美国军事科学机密的企图,那些被查扣的文件不过是私人书籍、笔记和数学对数表。

美国司法部又指示地方移民归化局,加大对钱学森的监控力度,干脆从过去的监视跟踪,改为直接将钱学森扣押在洛杉矶以南的圣佩罗湾,一个羁押偷渡者的监狱,罪名是“企图运输秘密文件”。

被单独关押的钱学森长时间没有人交流,透过铁窗,他只能凭借远处洛杉矶隐隐约约的灯火,告诉自己还活在人间。

钱学森被无理扣押的消息,引发了加州理工学院教授们的愤怒。校长李·杜布里奇立刻前往华盛顿为钱学森证明清白,弗兰克·马勃教授则带着蒋英寻找能为钱学森辩护的律师,并让自己的妻子帮助照看钱学森的两个孩子。

经过多方努力,最终朋友们凑了1万5千美元赎金,将钱学森保释出狱。这在当时是一笔天价巨款。蒋英后来回忆,刚刚出狱的钱学森一度失去了语言能力,人也虚弱得不行。

即使出狱,钱学森也并未获得完全的自由,跟踪和监视以及无数次的听证会,让一家人不堪其扰。

直到1955年6月,前面说的被无理扣押长达五年的钱学森,看到五一节天安门庆祝的消息,决定给自己父亲的老师陈叔通写信,这成为他归国最大的希望。

为了甩掉跟踪,钱学森利用一次上街的机会,躲进了一家咖啡馆,情急下随手撕开身边的香烟盒,在烟纸背面写下了求援信。

信中写道:“学森数年前认识错误,以致被美政府扣留,今已五年。无一日、一时、一刻不思归国参加伟大的建设高潮。”

信中提到的“错误”,正是指光明磊落的钱学森,大大方方向美国当局辞行的行为。

此刻,钱学森明白,从美国寄往中国的信件几乎都会被拆开检查,他让夫人蒋英用左手模仿孩子的笔记写了信封,夹在她写给侨居比利时的妹妹蒋华的信中,一起投入邮筒。

蒋华收到姐姐的来信,立刻将信转寄北京。

收到信的陈叔通深感事关重大,当即将此事转呈周恩来总理。周总理指示外交部,火速将信转交给正在日内瓦的外交部代表王炳南,他正在参加中美关于朝鲜战后交换人员的大使级谈判。在谈判桌上,美方声称不存在扣押留美中国学者的事实,王炳南向美国政府代表展示了这份亲笔信,令美方代表倍感压力。

最终,钱学森于1955年9月17日,携家人终于登上了“克利夫兰总统号”轮船,在码头上钱学森告诉送行的朋友和记者:“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中国人民,建立一个幸福而有尊严的国度。”

回到中国的钱学森,全身心投入到国防科技事业,大大加快了我国“两弹一星”事业的进程,成为中国载人航天事业的奠基人之一,“航天”这个中文词,正是钱学森从科学的角度准确定义的。

1991年,钱学森被隆重授予“国家杰出贡献科学家”称号,直到今天,获此殊荣的科学家只有钱学森一人。

在祖国航天事业飞速发展,硕果累累的今天,我们应当永远铭记这个伟大的名字——钱学森。

(本文据言桄《一封写在烟盒纸上的信》一文改编;配乐:曹阳;朗读:濮存昕)



原标题:一封写在烟盒纸上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