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辅赋《西郊》见寄,次韵作南征赋报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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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嘉惠以南征兮[2],动去国之离愁。远故园而回首兮,惊岁华之再秋。览庐阜之环秀兮[3],俯大江之东流。登黄鹤而遐瞩兮[4],发孤照之寸眸。吞云梦于胸中兮,怀浙河于醉里。怅离群而索居兮,寄相思于一水。佩兰芷之芬芳兮[5],狎樵渔于汝尔[6]。终系羁而未释兮[7],类蹩者之念起[8]。荷天恩之宽大兮,犹坐靡于廪食[9]。驰精爽于淮濆兮[10],飞梦魂于漠北。怅曷日而归休兮[11],遂东山之钓弋[12]。老苒苒而将至兮[13],岂佳时之再得?尝承教于君子兮,窃希风于古人[14]。慨抚卷而击节兮[15],如意气之相亲。每终篇而自喜兮,觉诗成之有神。惟深藏而密寄兮,惧夫妬者之瞋[16]。顾戎马之崩腾兮[17],方四郊之多事。临洞庭而伤怀兮,望九疑而增思。乱湘流而适澧兮[18],灵均岂其前身。续《离骚》而赋《远游》兮,愿承芳于后尘。与日月而争光兮,庶此道之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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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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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次韵:依原诗之韵及用韵次序和诗,此处指和赋。报:回答。 [2]嘉惠:对别人所给予恩惠的敬称,实指被贬。本于贾谊《吊屈原赋》“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之用例。 [3]庐阜:庐山。环秀:周匝秀丽。 [4]遐:远。 [5]兰芷:兰草和白芷,代指香草。 [6]狎:亲近。汝尔:以“汝尔”相称,指不拘礼节。 [7]系羁:受牵制约束。 [8]蹩(bié):跛。 [9]靡(mí):消耗。 [10]濆(fén):沿河高地。 [11]曷(hé):同“何”。 [12]弋(yì):射。 [13]苒苒(rǎn):渐渐。 [14]希风:仰慕风操。 [15]击节:打拍子,表示赞赏。 [16]妬(dù):同“妒”。瞋:一作“嗔”。 [17]崩腾:动荡,纷乱。 [18]澧(lǐ):澧水,在湖南省西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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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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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述写作缘起。仲辅,李纲弟,名维,排行第二。李纲收到其弟《西郊赋》,次韵答复。《西郊赋》原文今不可见,清人浦铣《复小斋赋话》卷上谈到赋之次韵,曾举本篇为例,说明“有次韵而不必对题者”,据此大概可知,《南征赋》不受原作题旨约束,在“次韵”类中别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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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大致按行程线索组织架构,题为“南征”,实则被贬去国,远离故土。途经庐山、黄鹤楼、洞庭湖,最后抵达澧水边,名楼胜景,目不暇接。作者沿袭纪行赋的一般写法,借景抒情。首句委婉陈述“南征”事因,曲笔点题,总叙离愁。行程渐远,惊觉时光又过了一年。一路上饱览庐山遍地秀丽的美景,俯瞰东流而逝的江水。又登上黄鹤楼,极目远眺。以下换韵,转入内心抒写。云梦,古泽薮名,据《汉书·地理志》载,在南郡华容县(今湖北潜江西南),范围不大。晋以后经学家多夸大其词,将洞庭湖包括在内。浙河,即古浙水,又名之江,以多曲折而名。随着金兵步步进逼,北方朝廷退处浙河边,暂据临安为都。作者为迁谪之身,纵有气吞云梦的豪情壮志,也只能拼酒一醉。此时,漂泊异乡,心中怅然,若有所失,故园深情唯有这眼前之水可托可付。下二句通过美人香草、渔樵问答的典型意象呈现了湘水边上一个似曾相识的坚守内心的隐者形象。作者万死投荒,心犹不死,且以天恩宽大自我解嘲。以下随之转韵,写内心挣扎。淮濆,语出《诗·大雅·常武》,郑玄笺释“铺敦淮濆”句为“陈屯其兵于淮水大防之上”,这里巧用典故叙写作者仍不忘驰骋疆场的不懈斗志。漠北,大漠以北。徽、钦二帝被金人掳去,生死未卜。国难当头,理当奋起,面对谗人当道的现实又不免心生疑虑。战死沙场还是归乡隐居?另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年光老去,时不我待。以下再换韵,反躬自省。作者曾受教于有道君子,立誓愿与古人为伍。每与书中人物意气相亲,激赏无已;作诗有神,则自喜自叹。这些诗篇都是其内心情感的真实流露,唯恐小人捕风捉影,只有深藏密寄。以下两句又一次换韵。作者来到屈原当年曾徘徊过的洞庭湖、九嶷山,陷入沉思:戎马崩腾、四郊多事,该何去何从?最后三句换韵作结。作者渡过湘水,到达澧水边,终于从屈原那里汲取到精神力量,坚定信念,甘愿步其后尘,续写九死不悔之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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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此次被贬遇赦后,退而隐居。绍兴和议,宋向金称臣纳贡,李纲忧愤成疾,最后病逝,用生命诠释了自身立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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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感情沉郁,情随韵转,共五次换韵,每换韵一次,情感向纵深推进一步,洞庭湖、湘水边若隐若现的守道隐者形象由模糊到清晰,最终定格为屈原化身。全赋基本四句一韵,每句以骚体常用的“兮”字隔开,结尾二或三句一韵,结构严整,富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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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宋之际,曾出现一批“南征赋”,这是金人入侵、朝廷南迁的特定形势下出现的重要文化现象。李纲赋作忧时伤世,抗敌、自守之情两相交织,以情感饱满著称,是这些同题之作中的优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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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虹 张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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