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卿《司马温公》

温公之任崇福,春夏多在洛,秋冬在夏县[1]。每日与本县从学者十许人讲书,用一大竹筒,筒中贮竹签,上书学生姓名。讲后一日,即抽签,令讲;讲不通,则公微数责之。公每五日作一暖讲,一杯、一饭、一面、一肉、一菜而已。温公先陇在鸣条山[2],坟所有余庆寺。公一日省坟,止寺中,有父老五六辈上谒云:“欲献薄礼。”乃用瓦盆盛粟米饭,瓦罐盛菜羹,真饭土簋、啜土铏[3]也。公享之如太牢[4]。既毕,复前启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为诸生讲书,村人不及往听,今幸略说。”公即取纸笔,书《庶人章》讲之。既已,复前白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诗》两句,此独无有,何也?”公默然,少许,谢曰:“某平生虑不及此,当思其所以奉答。”村父笑而去,每见人曰:“我讲书曾难倒司马端明。”公闻之,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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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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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县:今属山西,因相传夏禹在此建都而名。为温公司马光故乡。 [2]先陇:祖先的坟墓。鸣条山:古地名。即成汤败夏桀处,其地所在司马光故里陕州夏县溧水乡(今山西夏县水头乡)的鸣条岗。 [3]土簋(guǐ):盛饭瓦器。土铏:盛羹瓦器,又作土形、土刑。 [4]太牢: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社稷时,牛、羊、豕三牲全备为“太牢”,亦作“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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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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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出自《懒真子录》(又作《嫩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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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改革,司马光与之不可同时共器,于熙宁三年(1070年)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出知永兴军(今陕西西安),次年始居洛阳。此篇小说记载了司马光居洛的生活片断,颇耐人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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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息隐西京洛阳十五年。他不因自己为一大学者而摆学者架子,肯降身亲教故里小县城里求学者。在秋冬回故里时,每日给十余人讲学。讲课后,抽签请学生讲述学过的内容,遇上学生讲得不好,就态度和蔼地予以批评,他对教学的热衷、挚诚、务实、有法由此可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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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声名显赫,声价甚高,他应村野学究之求讲学。村人询问《孝经》自《天子章》以下有传释《诗经》的《毛诗》两句而司马光所讲的《庶人章》独无的原因,司马光沉默片刻,便如实承认自己不知,且表示道歉。村父事后逢人便说自己读书曾难倒司马光,他听说后亦毫不在意。司马光不装懂卖弄,不胡诌乱说,亦不恼羞迁怒。村野学究的得意扬扬,正有力地映衬出司马光的谦谦学者的不凡。皇祐元年(1049年),司马光在秘阁找到《古文孝经》,探幽发微,著《古文孝经指解》,后呈皇帝,并藏于秘阁。应该说,他对《孝经》造诣颇深,但他并不以此自负,能够平心地对待学无止境这一现象,这些正是他不摆学者架子而且拥有真正的学者气度与风范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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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仅再现了司马光的学者形象,它还把司马光塑造成儒家仁、义、礼、智、信的推崇者与体现者。司马光治学严谨,有德有言,生活俭朴,不摆架子,礼待从学者与村父,宽以待人,严以律己,这些均昭示了其君子形象。洛阳聚集众多老官员,司马光资格不老,威望却甚高,其人格力量自然占据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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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一些有名的宫观多安置罢退的闲散大臣去提举,这被称为祠禄官,实则坐食俸禄而无事可管。司马光提举河南嵩山境内的崇福宫,而他居住在洛阳,当然,徒有其事,不必行事。提举宫观使三十个月一任,但司马光在此竟然连任四届,这在北宋一朝仅此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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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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