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与可飞白赞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奇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1]。始余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隶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长风之卷旆也[2]。猗猗乎其若游丝之萦柳絮,袅袅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远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盖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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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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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抑其不试,故艺也:语出《论语·子罕》:“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试,用。艺,掌握多种技艺。 [2]翻翻:翻腾貌。旆(pèi配):旗帜的通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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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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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于文与可去世一年后,苏轼发现了文氏的飞白,惊叹其艺术造诣,故而写下这篇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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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白,是书法艺术的一种。飞白体的特点是笔画露白,似枯笔所写,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本文紧紧围绕飞白的这种特点,用博喻手法,准确、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文与可飞白的艺术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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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是总的赞美,振起文气,统领全部赞词。自“霏霏乎”至“袅袅乎”四句,以自然风物为喻,赞其走笔用墨的工力造境;“离离乎”“缩缩乎”二句,直接赞其笔画字架结构方面的艺术工力。短短六句,囊括了文与可飞白艺术的全部要素。词彩绚丽,风光旖旎。其艺术工力适足与文与可的飞白工力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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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霏乎”句,从曹植《洛神赋》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句化出。曹句用以形容望中所见洛神的若隐若现、轻盈飘逸的形象。此句则用以形容飞白书法所特有的,走笔至墨淡露白处那种清淡飘逸的艺术美感。霏霏,云初起之貌。轻云,形容墨淡;轻云蔽月,形容微微露白,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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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翻乎”句,用以形容重笔浓墨,随意挥洒的刚劲飞动的气势。长风,足见风势之厚;卷旆,更见风势的猛烈无阻。以长风卷旆形容笔墨的浓重飞动,极富声色。同时“旆”之被“卷”,也暗示墨之露白,仍未离飞白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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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猗乎”句,用以形容笔势若断若续,柔婉牵缠的美感。猗猗,柔弱不绝貌。游丝,春日虫类所吐之浮游之丝。游丝萦柳絮,极见卷扬牵缠的柔婉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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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乎”句,用以形容笔势流动而又摇曳多姿的美感。袅袅,摇曳貌。荇,一种水菜。荇生水上,故水流而荇舞。杜甫曾有“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句,历来脍炙人口。本句与杜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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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乎”“缩缩乎”二句,是说笔画字架结构疏而不断,密而不滞,甩得开,收得拢,疏密相间,错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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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六句,极尽描写比喻之能事,不仅表现了苏轼过人的文才,更说明他本人是一位精通“书理”的大书家,所以他才能对文与可的飞白艺术体会得如此深切透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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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赞文与可飞白之前之后,作者还概括指出文与可的诗文造诣,及其书法兼擅行、草、篆、隶各体的成就;并以新发现的飞白为例,说明文与可是一位在多种艺术领域中取得了多方面成就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恐怕还有许多不曾被人发现,未为世人所知。对文与可的英年早逝,表示了深切的惋惜痛悼之情。这种布局,颇富匠心,表明作者赞文与可的飞白,始终是和赞其“全人”分不开的。以文传人,寄托哀思,苏轼有焉。(任国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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