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故事

喜欢鲁迅先生的《野草》,喜欢《野草》中优美的散文诗《好的故事》。每次读《好的故事》,我都会想起速学姐姐,想起她给予我少年时的美好,浑如先生文中描述的那样:“这故事很美丽,幽雅,有趣。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错综起来像一天云锦,而且万颗奔星似的飞动着,同时又展开去,以至于无穷。”

速学姐姐是我少年时的大朋友。那时,我们同住一个大院,她比我年长十岁,在当地邮电局工作。那时我正读小学,大约四五年级十一二岁的样子。可能是叛逆期吧,我性格孤僻好胜好强,又自卑自闭,喜欢独来独往不合群,不大爱与同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所以小伙伴们玩得很带劲儿的跳皮筋、踢毽子、跳格子、投沙包等拿手好戏,对我来说却是天然弱项,特别是踢毽子,至今都玩不好。那时啊,只要有一点空余时间或是星期天休息,我总是草草地帮妈妈做完家务,趁着大人不注意,像风一样刮出去找速学姐姐。我的心里总惦记着姐姐。姐姐也与我天然投契,她是那么喜欢我。

那时,懵懂爱美向好的我,觉得心灵手巧干净利落的速学姐姐,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做。长得漂亮、有一手好厨艺就算了,还会做衣服,会收拾家,会打扮,还会……种种,让我莫名地生出了诸多艳羡,有时小心心还会生出些许嫉妒——嗨!其实还是艳羡,只是一种更强烈的艳羡,艳羡姐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那种优雅大方的美人范儿。也许人总需要有交流的对象与出口吧,速学姐姐成了我倾吐心声的唯一出口。不爱交流少言寡语的我,却与速学姐姐有说不完的话。我会毫无芥蒂地诉说学习中遇到疑问与难题,我会叨念生活中多多少少的烦恼与郁闷。

五年级的时候,记不得为了什么,有一段时间被班里同学“孤立”起来。本来就很“独”很“光杆”的我,真正成了无一人搭理的“光杆司令”。这“司令”与自我的“独”和“光杆”天然不同,我很在意,所以很受伤,时常悄悄流泪……心烦意乱不知所措,自然会影响到学习成绩,受到妈妈的严厉责骂。与速学姐姐倾诉后,她耐心开解我,说妈妈是为你好,不要太专注这件事,要加倍努力学习;做学生的,学习好了,其他都会好起来。果真如姐姐所言,当我奋发努力学习成绩赶上来的时候,同学们又都围拢过来和好如初。俗话说,话是开心的钥匙。无论是学校或家里的事,只要在我“闹心”的情形下,找速学姐姐就能找到“开心的钥匙”,就能消解融化我成长中的诸多困惑与烦恼。

速学姐姐很懂得少年我的心思。姐姐烹饪技术一流,煎炸蒸煮炒,样样精通,还能做各式各样的美食。她拿手的烧肉、蒸鱼、包子、饺子,让少年的我无数次得享口福。速学姐姐特别会梳头,得暇便让我坐着小凳倚着她打扮我,给我扎不同式样的小辫儿。有普通扎在耳朵两侧的三股小辫儿,有当时还无人会梳的四股独辫、四股双辫,还有盘头一围的圈辫。漂亮的小辫儿,衬托着我的小脸好美啊,在上学放学路上赚足无限目光,美得我不知今夕何夕如何是好!对了,三十年前速学姐姐给我梳的四股辫,就是近年来街上流行的“脏脏辫”。难道这是潮流的轮回?可人又怎么能够时时赶得上“潮流”呢?只是,这件三十年前无人与我梳重样辫子的小事儿,却大大影响了我成年后不随大溜儿标新立异个性的形成。

速学姐姐还让我第一次惊艳,什么叫“漂亮衣服架子”式的美人。那时候,我家孩子多,父母辛苦挣来的是一大家子的养命钱,添置漂亮衣服的时候少而又少,我穿的多是姐姐哥哥们退下来的旧衣服。速学姐姐家兄弟姐妹少,生活相对宽裕,她经常把那些“天上取样人间织”的色彩缤纷的衣裙展示给我看:红色丝质镶边小坎,淡粉色细纱半截裙,嫩绿色缎面绣着七彩花的小上衣……我每每看得小心心心旌动摇,惊呼爱了爱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衣服,自然会萌生“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感,而且一瞥之后再难忘怀!诚如《诗经》所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姐姐看我如此喜欢,便成全我心想事成,把那条细纱淡粉色半截裙在我身上比画一下,笑呵呵地说:归——你——啦!哎吆喂,我承认我被惊到了,喜从天降,喜出望外!但我当时竟默默地望着姐姐“瓷”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该说什么。这条细纱淡粉色半截裙,我一直穿了十多个年头,至今还挂在家里的大衣柜里。这一条短短的裙子,承载着速学姐姐对我的喜欢与关爱,承载着我少女时代诸多美好的记忆。

后来,速学姐姐与我先后因工作调动,离开原来生活的城市。数十年间,我想办法联系她,但未能如愿。有心人,天不负。终于在今年初联系到姐姐,互通电话后加了微信,只是因当时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严峻,不能及时相见。但对我而言,见与不见,姐姐的美好形象都在我“眼前”。鲁迅先生《好的故事》结尾处写道:“我总记得见过这一篇好的故事。”而我有幸亲身经历过这个好的故事,它像盛开的美丽花朵,驻扎心田,永不凋谢。感谢速学姐姐,成长中曾有你陪伴。


原标题: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