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恭至俭的正考父

2013年6月28日,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的重要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讲述了正考父的故事,教育广大党员干部在工作中敢作敢为、锐意进取的同时,在做人上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正考父,是宋国大夫,他毕生辅佐了三位宋国君主,即宋戴公、宋武公和宋宣公,是宋国的三朝老臣。从后世的历史分期来说,他的一生跨越了西周、春秋两个时代。

先秦时期文献中有关正考父的记载虽然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广为传颂的是他的恭敬和勤俭。

作为三朝元老,依照世俗之论,正考父最有资格高人一等,也最有地位自命不凡。但是,恰恰相反,他庄敬有加、恭谨待人,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和膨胀。每有任命,他愈益恭敬、愈发谨慎;在青铜鼎上,刻着他的自我写照:“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偻、伛、俯”都是低头弯腰、恭敬小心的样子,程度依次递进。也就是说,正考父第一次被提拔后低着头,再次则曲着背,第三次则弯着腰,每接受一次任命,他就更加恭谨。甚至走路时,也避免走在道中央,而是从旁快走,时时处处表现出谦敬,从不自高自傲,也从不把自己当作一位大人物来对待。

正考父的敬谨与小人的自大恰成对比。庄子在书中描绘了得意忘形的小人之态:刚刚被任命为士的时候,眼睛向上、趾高气扬;再被任命为大夫时,沾沾自喜,即便是乘车时还手舞足蹈,得意之态毕露;再高升至卿位时,就目中无人、任意妄为了。正考父严于律己、笃礼崇义,远离侮慢和耻辱;而小人得意扬扬,忘乎所以,距离自败自毁也就不远了。庄子评价说,像正考父那样恭敬,谁还敢不守法度?如果像自我陶醉的小人,沉浸于获取权力,那如何去实现圣人的理想?

正考父不仅谦虚谨慎,同时又至俭至勤。青铜鼎上的铭文说他“饘於是,鬻於是,以餬余口”,以粥为食,仅仅自足糊口,不敢求多,简朴至极。

春秋时期,贵族们钟鸣鼎食,奢侈成风,即便是齐国的贤大夫管仲也未能免俗。管仲有三处府第,手下的人员任务很轻,都不多做事。孔子批评管仲不节俭,并说他“管仲之器小哉”。管仲辅助齐桓公率先称霸,名书于罄竹,但他不知节俭,遭到孔子的批评,从此也背上了恶名。

贵族们追求富贵、享受,忘记了贪婪会招致祸患。《左传》记载,卫国著名的大夫公叔文子请君主卫灵公燕飨,卫国贤能之士史鰌预言,公叔文子家势必由于富贵而惹祸上身。史鰌说,公叔文子虽富但仍能恪守臣礼,因此可以免于祸乱。但是到了文子的儿子公叔戍,骄横任性,必然招致灾祸。史鰌感慨道,富贵而不骄横的少,骄横而不自取灭亡的还从未有过。果然,到了公叔戍时,被人告发谋乱,最终被迫出亡他国。

在贵族贪慕富贵的大环境中,正考父笃实自尊,不慕虚荣,代表着清流。宋代大思想家司马光曾经以正考父为例,总结道:“‘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俭来也。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则能谨身节用,远罪丰家。故曰:‘俭,德之共也。’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是以居官必贿,居乡必盗。故曰:‘侈,恶之大也。’” 司马光指出,历史上因追求富贵而身败名裂者,不可遍数。身在高位的人勤俭克制,就不会受困于物,因此能够以义为重、直道而行;相反,溺于富贵就会多欲,物欲泗流就会贪婪成性,从而走上邪路、招致灾祸。位卑之人克制物欲,就能谨身节用;相反,多欲就会放失自我,居官必贿,收敛不义之财,最终落得身丧家败的结局。所以说“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勤俭对于个人成就美德意义重大。

保存在先秦文献中的正考父至恭至俭事迹,笔墨不多,但世世为人所传诵。子孙习其家风,世多敬勤,才人辈出。《左传》记载,鲁国有一位卿大夫孟僖子弥留之际,以自己不谙周礼为耻,嘱托他的下属一定要认真学礼,以之作为身之基干。他以正考父的事迹告诫他们知礼、达礼,恭敬于事。他还引用当时的谚语说,有明德的圣人,家风传及后人,他的后人必将通达。而孔子就是正考父的后人。大思想家孔子倡导庄恭、倡导敬谨,他的思想与其远祖正考父恰是一脉相承。

回望正考父的一生,他孜孜于辅佐三位国君,可谓任重道远。在漫长的政治生涯中,他始终以谦恭自持,不辱使命。他自卑而尊人,不自恃功高,不将自己凌驾于礼法之上。尽管他低调素朴,但因此彝伦攸叙,天下有了法度、规矩。后人有言“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意思是说为臣者不徒求厚禄、不徒求高位,但求为社稷而已。正考父正是社稷能臣。曾有名联将他与宋代名臣范仲淹相提并论,谓“诵鼎上辞,长愿景行正考父;任天下事,可能遥揖范希文”,意思是说,诵读正考父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期盼追随他行大道;身任天下公仆,则能以范仲淹先忧后乐相勖勉。正考父与范仲淹,他们的风格一开一阖,都是社稷良臣的典范。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标题:至恭至俭的正考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