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连三月。终于,等到了武汉“解封”的消息。我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里的《珞珈谣》。“一山是珞珈山,一水为东湖水,一园皆英华气,一聚如黄鹤归。春山是珞珈山,秋水为东湖水。春秋几度轮回,少年明月当归。这爱不尽的山水,这百年厚的余味。画意诗情任点翠,书生一卷日月随。”我的思绪随着熟悉的旋律飘到了武汉。这座疲惫的城市已然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的伤痛和战天斗地的激情,需要一点舒缓。
《珞珈谣》是武汉大学建校125周年时校友们合力创作的校歌。作为武汉大学的毕业生,在疫情暴发、武汉开始封城的那几天,我特别想听听这首歌,但那时心是揪着的,音乐的诗情画意很难化解我的焦虑。借着拜年,我对近年来还有联系的身处武汉的老师、同学、朋友挨个问候了一遍。还好,他们都很快地回复,说自己和家人都平安。然而,过了两三周我才知道,我大一时的辅导员感染了新冠病毒。他是一位温厚善良的人,去年来北京时我们还一起吃过饭。他在微信里说:“一度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终于熬了过来。阳光总在风雨后。”三言两语,我突然觉得,生死的考验原来离我那么近。安好,有时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茨威格将“同情”分为两种:“一种同情根本不是对别人的痛苦抱有同感,而只是本能地予以抗拒,免得它触及自己的心灵。另一种同情才算得上真正的同情,它毫无感伤的色彩,但富有积极的精神,这种同情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甚至力竭也不歇息。”我的许多武大校友正是在抗击疫情中竭尽全力,作出了很大贡献,而我,或许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害怕触及心中的痛,总在本能地抗拒,总是沉默,甚至没有在朋友圈发过一句“武汉加油”。
还好读到武大谢教授在朋友圈中发布的信息,每条都有两个字:平安。在封城第60天的“平安帖”上她写道:“封城伊始,当意识到一个特殊时期降临时,只想简单记录自己的经历。这60天,自己经历了从封城时的不知所措,到满脑子萦绕‘魔王’旋律,感觉死神在头顶盘旋;从夜里多次被噩梦惊醒,到一次次被逆行的军人、医护人员以及海外华人、快递小哥、志愿者等人感动;从一日三餐弹尽粮绝的惆怅,到风雪中领回爱心蔬菜的满足;从乱弹琴的释放情绪,到集中精力直播讲课……我感受到人们互诉苦难,隔空拥抱,迎来希望……”谢教授十几年前教过我《汽轮机原理》。这次她用60个帖子,让我思考如何“同情”。
同情是人的本能,身处现代社会,这种本能是需要被唤醒的。身处疫情风暴中心的人们的绝望与希望,我们未必能完全理解,如果没能学会真正意义上的同情,他们的许多感受于我们是陌生而遥远的,甚至不能在我们心中掀起一丝涟漪。同情是对一个普通人的遭遇的情感共鸣,那些人是否认识、是否相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再抗拒,不再纠结,不必害怕泄露内心的彷徨,不必担心自己力量的微弱,以积极的精神去付出,去陪伴,一同走过磨难。
今天,我终于可以放松地听那首《珞珈谣》。“一山是珞珈山,一水为东湖水,一缘不分南北,一醉如彩云归。”珞珈山高,东湖水长,一园英华,黄鹤楼影,这些词与景,对于一个外人来说,不会有特别的感觉,然而对于每一位武大校友、每一个把武汉当成自己第二故乡的人,这就是一首情歌。我对这片土地、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着深深的感情,对他们的苦难有着疼痛感,我也为这片土地的复苏而欢欣。
原标题:顾超:珞珈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