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余梦登天兮，魂中道而无杭1。吾使厉神占之兮，曰“有志极而无旁”2。终危独以离异兮，曰“君可思而不可恃3。故众口其铄金兮，初若是而逢殆4。惩于羹者而吹齑5兮，何不变此志也？”欲释阶而登天兮，犹有曩之态也6。众骇遽以离心兮，又何以为此伴也7？同极而异路兮，又何以为此援也8？晋申生9之孝子兮，父信谗而不好。行婞直而不豫兮，鲧功用而不就10。
吾闻作忠以造怨兮，忽谓之过言11。九折臂而成医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12。矰弋机而在上兮，罻罗张而在下13。设张辟以娱君兮，愿侧身而无所14。欲儃佪以干傺15兮，恐重患而离尤。欲高飞而远集兮，君罔谓汝何之16？欲横奔而失路兮，坚志而不忍17。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郁结而纡轸18。梼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19。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20芳。恐情质之不信兮，故重著21以自明。矫兹媚以私处兮，愿曾思而远身22。
注释：
1 杭：通“航”，船。
2 厉神：大神，指附于神身上的神。一说为殇鬼。志极：志向极高远。旁：通“傍”，依靠。
3 危独：危险孤独。离异：分别。恃：依靠，倚仗。
4 铄：熔化。殆：危险。
5 惩：警戒。羹：肉汤，热食。齑（jī）：切细的菜，是冷食。这句比喻吃过亏的人遇事分外小心。
6 释：放弃。阶：阶梯。犹：仍，还。曩：以往。态：姿态，仪态。
7 骇遽：惊慌。伴：同伴。一说与下句的“援”字是连绵字拆用。伴援，即攀援。
8 同极：同事一个国君，一说指出身相同。援：救助。
9 申生：春秋时晋献公的嫡长子，晋献公的宠妃骊姬诬陷他企图轼父，献公欲杀之，他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逃走，自缢而死。
10 婞直：刚直。豫：犹豫，动摇。就：成就。
11 作忠：做忠诚的事。造怨；造成仇怨。忽：忽略。过：夸大。
12 九：虚数，形容多。折臂而成医：多次折断臂膀就成了医生，久病成医的意思。信然：果真如此。
13 矰弋：矰，拖有丝线的短箭；弋，用矰射鸟；在此是遭受箭射的意思。机：机关。罻（wèi）罗：罻和罗都是捕鸟的网。
14 设：陈设。张：一种与弧类似的弓。辟：也是捕鸟工具。无所：没有地方。
15 儃佪：徘徊。干傺：寻求机会；傺，通“际”。
16 高飞而远集：犹言“远走高飞”。罔：诬蔑。之：去。
17 横奔：乱跑。失路：迷路。比喻改变节操。忍：忍心。
18 膺：胸。牉：分裂。交痛：抽着疼痛，剧痛。纡轸：绵延的隐痛。
19 梼：字当作“捣”，捣碎。木兰：一种香草。矫：通“挢”，揉。糳：舂。申椒：申地所产的花椒；申，地名，在今河南。
20 糗：干粮。
21 重：再次，一再。著：申明。
22 矫：高举。媚：美好。私处：独处。曾思：反复思考。曾，层。
赏析：
先前我曾做梦登天，到半路魂魄失了航船。我让厉神来占卜此梦，他说：“志向坚定却缺少帮助。”难道始终危难冷落遭孤独？他道：“君王可思却不可靠。众人毁谤金子也会熔化，开始还可以后来把殃遭。被肉汤烫过吃冷菜也吹一吹，为什么就不改改你的旧态？”想登天却不肯用阶梯，还是以往的老做派。人都害怕与君主离心，又怎么能与我为邻？同事一君各走各的路，又怎么会把你来救助？晋国的申生是大孝子，父王听谗言对他丝毫不爱惜。行为刚直从不知犹豫，鲧的事业因此无结局。
我听说做忠臣就会引来怨恨，不要以为这夸大其词。手臂多次折断也可以成医，我到现在才知道果真如此。这世道上面布满带绳的箭，鸟行处张开捕捉的网罗。设下弓箭罗网讨好君王，想侧身避开也无处可躲。想徘徊停留寻找机会，又怕再次遭遇灾殃。想要离开这里远走他乡，冤枉人的君主要问欲往何方？想要横冲直撞不走正道，坚定的志向不许我这样。胸背分裂剧痛难忍，烦闷郁结心中纠缠痛隐隐。捣碎木兰揉碎蕙草，舂磨好花椒做食粮。播种江蓠培植秋菊，做春天的干粮实在芬芳。担忧中情和真心不够坚定，反复地述说以表明心迹。身怀这些美德独处幽居，反复思考我要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