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浙江来了只猴子。”人们说。
2024年8月20日，一款产自杭州、出版自浙江的首个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强势登陆Steam、WeGame等多平台，掀起国风热潮。
最新数据显示，该游戏的销售额已超15亿元，在线玩家突破200万，凭实力“硬控”全球玩家，实现了今年初秋的真正破圈。
它以经典名著《西游记》为背景，让玩家置身危险与惊奇的西天之路。灵隐寺济公殿神像、景宁时思寺的大雄宝殿……密集的中国文化元素引发众多国外玩家连夜恶补“猴子”的身世，海外社区火速跟风，建起多个《西游记》学习园地。
现如今，“伪国风”“假国风”随处可见，“魔改”“审美降级”备受争议。
国风不是简单可复制的“流量密码”，亦不是降低品质的“免死金牌”。单凭“国风”二字，不足以解释《黑神话：悟空》的成功。
正如游戏制作人冯骥所说，“踏上取经路，比抵达灵山更重要”。
一
当前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社会的急剧转型易引发传统与现代的断裂，更需要以文化产品弥合时代鸿沟。在这个“内容为王”的时代，想做出真正的“国风”，核心问题在于如何将中国元素真正融入文化产品。《黑神话：悟空》显然给我们打了个样。
立“内核”。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底蕴是中式美学的基底和灵感来源，决定了文化产品的内涵深度与审美层级。类似《西游记》这样的“国民经典IP”，不仅刻画出鲜活多样的人物形象、起承转合的精妙情节，更展现出历史的厚重感。如一面能穿越时空的宝镜，再现作者所处年代的风土人情与社会样貌。以经典为底色，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行，更容易与消费者建立文化共鸣与情感连接。游戏的主创团队在设计角色动作时极力与玩家心中的童年记忆重合，甚至通过实地打卡与扫描，充分还原小说对景色的细节描写，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深度融入游戏里的一草一木，极其严谨考究。相较其他国风游戏，如《江南百景图》的“岳飞肉袒牵羊”，《王者荣耀》的“荆轲性别魔改”等，都因不尊重历史、披皮等问题引发舆论。
筑“匠心”。古有耗时费力的“千工床”“万工轿”，还有极具巧思的“花丝镶嵌”“鎏金镂空银香囊”。中式美学胜在“极”，背后需要“匠人精神”，以“重工”突围。近年来游戏市场低迷震荡，大家更多追求小成本、高利润的“投机式”“快餐式”作品，同质化且低品质，导致文化与经济“两张皮”。跟风、复刻成为市场的潜规则，潜心做内容需要创作者沉得住气，更需要耐心资本加持，拒绝被“优化”。该游戏早在预热阶段就被贴上“3A”标签，不惜花费7年时间、4亿天价成本和300余人的庞大团队，以每小时1500万至2000万的开发成本，创新式采用全流程自主研发的文化遗产数字还原工艺，通过极具东方美学的美术视效与陕北民歌特色的“神级”配乐，“硬核”还原中国人心中的西游神话世界，给消费者带来一场高品质视听盛宴。
接“地气”。“国风热”“非遗民俗热”的兴起具有一定的弥补意涵，既表达了人们对历史和过去的怀念，也反映出激烈竞争之下的生存压力。国风文化作品只追求还原和复刻还不够，需创新思维，反映不同时代的大众心理，挖掘情绪价值和激发情感共鸣，重构物质与情感联结的方式。譬如游戏从塑造孙悟空的敌人出发，重点对妖魔形象进行打磨与重塑，围绕《西游记》原故事精心编写妖怪传记，为每个妖怪配有专属诗句，既拉高了游戏整体的文学造诣，也让玩家从不同视角重新回归和理解原著。无论是游戏中的“狼校卫”，还是《中国奇谭》里浪浪山的“小猪妖”，都影射了职场打工人的真实心境。在这个快节奏和信息爆炸的社会，生活充满不确定性，亟需一种精神内核和文化抓手，个体才能暂时扎根。游戏的“新”与文化的“旧”在此刻碰撞出火花，增强了“社会原子”的归属感，文化生产者与消费者也因此形成良性互动。
二
美国有钢铁侠，日本有奥特曼，中国有什么？
——齐天大圣。
《黑神话：悟空》不仅是一部大片画质的国风游戏，也是一张诚邀国外友人来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电子请柬”。《西游记》和“齐天大圣”由此真正走出国门，成为中华传统文化“金名片”的开端，让中国故事以更加直观、生动的方式走向世界。游戏破圈不仅是资本与玩家的狂欢，也将引发我们对破解文化输出困局的思考，可从以下三点着手。
兼顾文化差异性，“以我为主”。在游戏出海的过程中，势必会面临水土不服的难题。既有文化作品在处理中西方文化差异时，曾多次被贴上“讨好外国人”的标签，即便能在西海岸成功登陆，也招惹了一身腥。为何《黑神话：悟空》的做法能引来无数称赞？譬如在翻译过程中，他们不仅对悟空、金箍棒等核心概念采用中文直译，还将“土地公公”译为“keeper”（维系者、传承者），巧妙地兼顾了中西文化的差异性，在尊重文化传统的同时注入新意蕴，充分展现了一种由内而外的文化自信。此外，游戏虽多处融入中国历史建筑景点，但都不是西方人耳熟能详的“网红打卡点”，既小众又新鲜。相较于吸引外国人，游戏对本国人的普及价值更高，也难怪近日有关游戏取景地的门票销量能暴涨3倍。
化被动为主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少国外玩家初见孙悟空时都会联想到日本漫画《龙珠》。过去有太多人在描绘中国、解释中国，这也反映出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出海过程中的“先入为主”难关。由于中华民族的本色便是温和与谦逊，相较于吆喝甩卖，更适合在不经意间事半功倍。“按头学”不适合我们的文化出海，而游戏这样的娱乐形式容易寓教于乐。它以一种喜闻乐见的方式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走出国门，真正实现了一种主动式文化输出，自然展现出中国文化的独特吸引力。游戏场景中的实景还原与呈现是第一层“实”，而这封“电子请柬”将邀请海外玩家来看看远不限于游戏的大好河山，这便是第二层“实”。在当前外籍人士过境免签政策下，可进一步开发《黑神话：悟空》的线下沉浸式旅游路线，联动上下游，打造产业“同心圆”，让闻风而来的外国朋友们重走“西天取经路”，亲身体验中国“city不city”。
坚守初心，“不忘来时路”。文旅经济大热带来无数商机，在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也让文化元素沦为吸引游客的噱头，还造成千景一面等现象，消耗公众情感与信任。类似《西游记》这样的“国民IP”，不仅是万千玩家童年回忆的寄托，更承载着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期待，映射出弘扬中华优秀文化的殷切希望。因而在传播与输出中华传统文化的过程中，需要文化创作者们具有更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充分发挥文化的再生产效应，在找准定位和特色的同时，从消费端推动文化与经济深度融合，让文化产品下沉市场，注重精品化路线。冯骥曾坦言，自己创作的初衷是为了展现更有境界的中国美学和东方神话。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一路披荆斩棘，从《斗战神》走到《黑神话：悟空》，真正体现了“天命人”不认命的真谛。该游戏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但还需经受时间的检验。
国风文化产业将不止于这一座里程碑，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我们还能看到一个“黑神话宇宙”。文化的传承与传播亦是一条取经路，充满机遇与挑战。只有坚守初心，我们才能在路上不断增强自信、提高品质。
相信我们的每一次出发，都是为了更好地抵达。
（作者系浙江省委党校社会学文化学教研部教师）
原标题：《黑神话：悟空》破圈背后——如何以现代方式讲好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