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在苏州东山度过少年时光的我来说,入夏之后心心念念的水果似乎就是枇杷、杨梅了。虽然早已离开故乡,但如今快递便捷,百多公里夕发朝至,比如今年,我又收到了亲戚寄来的东山白玉枇杷。
说心里话,我更喜欢东山的乌紫杨梅。
在纯朴的东山人看来,杨梅比枇杷低个档次,拿不出手,因此通常不会快递赠人。但也有意外之喜。十多年前,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打听到我们现在的住址,风尘仆仆来到常州,就为了见个面、聊聊天、叙叙旧。正是杨梅成熟季节,满满两篮乌紫杨梅,背得他汗流浃背。他还很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巧,枇杷已过,当季只有杨梅最时鲜。”“哪里的话,老友相见,就是最大欢欣。”父亲热情相待,把盏言欢。
我对乌紫杨梅的情有独钟,源自学生时代。相比云南等更南方地区的杨梅,东山杨梅要晚一到二个月上市,每当6月黄梅季来临,东山的杨梅就熟了。俗话说:“夏至杨梅满山红。”漫山遍野的杨梅林,就如绿毯上铺满了红玛瑙。一阵雨打来,山间顿时湿漉漉一片,杨梅似躲进了浓荫之中,当燥热的阳光照来,满山的杨梅又扬起了头,泛着晶莹的红光。那时我在东山读初中,学工学农的时间还占着不小比例。学工,就去镇花果厂晒青梅干,贴糖水桔子罐头商标;学农,便到山坞采枇杷、杨梅。带我们上山的山民,除了教我们采摘方法、技巧之外,每次都要叮嘱:采的时候,枇杷是不能吃的,杨梅可以放开肚子边采边吃,只是不能带走,这是东山人的传统习惯。
杨梅树大多生长在约50米高的半山腰,我们斜挎着勾篮上山。勾篮用竹编成,篮口厚硬、篮壁坚挺、篮底扎实,压得起分量,其口大底小,呈倒圆台形,当一篮篮鲜果堆在一起时,可通风降湿。那个年代,不仅果蔬采摘、上街买菜,有人到苏州城里开会也是用勾篮装笔记本,它成了洞庭山一道独特的风景。
高大的杨梅树,山民踩着竹梯去采。我们则来到一人高的杨梅树下,一颗颗成熟的杨梅伸手可摘。东山杨梅有大叶细蒂、大小叶细蒂、黄泥掌、石家种等十余个品种,尤以乌紫杨梅最大、最甜。按照山民教的方法,我用三根手指捏住杨梅,稍用力一折,一颗杨梅就摘下来了,转手轻轻放入勾篮,不多时,篮里红彤彤一片,有时会带下一两片翠绿的树叶,正好作个点缀。手不停,嘴也不会闲着,摘下的杨梅“兵分两路”,一路进篮、一路入口。当杨梅外层细小的圆刺与嘴唇亲密接触,牙齿轻轻一咬,甜中略酸的果汁便沁入口腔,顿时满嘴生津。一开始我吃肉吐核,一旁的山民大哥笑道:“杨梅可以连核吃下去,不吐核吃得快、吃得多,核到肚里还能刮去杂质、清洁肠胃呢!”核咽得下?我尝试一下,果然行,主要是东山上等杨梅的核都不大。山民大哥还告诉我,杨梅摘下数小时易沾小虫,要用淡盐水洗过再吃。后来,我又从山民那里学会了用杨梅泡酒,可御寒止泻,坚持了数十年。
传说,天上八个仙女降临贫瘠的东洞庭山,变成了八种果树,染绿了山峦、造福了百姓。其中的小妹,将水土丰饶之地让给姐姐们,自己顽强扎根在背阳迎风的山坡上,长出的便是杨梅。杨梅有着从野生到家种的漫长过程,它似乎没有枇杷的金贵、贡桔的高雅、杏梅的爽利,却别有风味。
少时的经历让我对杨梅情有独钟。难忘它的美丽传说,难忘它的鲜灵甘甜,更难忘镌刻在心头的朴厚山民和故乡情缘。
此刻,街市上的杨梅多起来了,产地不同、品种各异。我一一尝来,个人感觉,与家乡东山那肉厚、个大、核小、汁多、味甜、微酸的乌紫杨梅相比,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原标题:乌紫杨梅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