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里的甘肃嘉峪关

《尚书》云:诗言志,歌咏言。“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迸发,它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振奋人的精神,抒发人的情感,磨炼人的意志,给予人以力量。

中国是诗的国度,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元曲,再到近现代中国文化发展,诗歌都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首首寓意丰富的诗篇,使璀璨辉煌的中华文化生生不息传唱千年;一首首壮丽恢宏的诗篇,也是坚韧不拔的中华民族向命运抗争的不屈呐喊!

万里长城是世界上修建时间最长、工程量最大的古代防御工程,也是地球上最壮观、最绵长的文化遗产。对中国人来讲,它是意志、勇气和力量的标志,象征着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嘉峪关,自古被称为“河西第一隘口”“天下第一雄关”。关城巍峨,戈壁辽阔。无数历史名人、戍边将士足临此境,抚关远眺,无不感慨万端、诗以咏志,千载传诵不绝。

诗词里的嘉峪关,既有春寒料峭、夏草葱茏,也有秋风萧瑟、冬日飞雪。分明的四季,或晴空万里,或风沙漫卷,或豪气云天,或沧桑悲壮,爱恨交织、生动鲜活!

诗中嘉峪关的春天是这样的:“烟笼嘉峪碧岧峣,影拂昆仑万里遥。暖气常浮春不老,寒光欲散雪初消。”明代永乐年间的戴弁,不仅是位戎马倥偬的将军,还是位军旅诗人。他来到河西巡视时,看见嘉峪关一带的风景,写下了这样优美的诗句。诗人登临关楼,望见南面的嘉峪山烟景苍翠,云霞杳霭。关城的积雪刚刚融化,寒冷的天气即将过去,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清代文学家洪亮吉眼中的春天是“嘉峪关前夕雾收,布隆吉后晓星浮”。清嘉庆五年(1800年)正月,洪亮吉因小过,被遣戍伊犁,出嘉峪关。“却出长城万余里,东西南北尽天山。”农历的正月,西北还是一片凋零,万物尚未复苏,但却透露着一种黎明前的肃穆,即使再寒冷的天气,春天都会紧随其后,夏的脚步也会如约而至。

果然,戍伊百日之后,在四月初夏,洪亮吉就被“皇恩大赦”,《入嘉峪关》的诗表现了遇赦归来的喜悦,如“瀚海亦已穷,关门忽高矗”“城垣金碧丽,始见瓦作屋”“驻马官道旁,生还庆僮仆”。一月被贬,四月被特旨释放入嘉峪关回京,因而成为被贬谪新疆后返京最快的官员。到了嘉峪关,内心的感触早已变得轻松,连风沙的势力也渐渐弱了下来,所谓“风沙东南驱,到此势已缩”。第二天一大早就登上嘉峪关关楼,壮丽的长城尽收眼底,像荒野上的巨蟒蜿蜒而去,映衬着祁连山的积雪,一派北国风光。此刻的嘉峪关,在诗人的心目中,早已不是清冷的边塞关隘,而是如同故乡一般亲切温暖了。

嘉峪关地处西北,真正景象上的夏天来得相对晚一些,明朝的巡按御史徐养量在明朝万历四十年巡视嘉峪关时,写下的五言诗《嘉峪关漫记》中是这样描述的,“五月沟草黄,一带石烟白”。五月,本应该是绿草如茵,但嘉峪关这里依然是沟草枯黄,等待泛绿。正如这皇家的恩惠一般,对于常年戍边的人而言,总是来得迟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壮志凌云,“揽辔酒泉西,纵横千骑列”。嘉峪关的山河形胜与作者的飒爽豪情形成一幅极富动感的画面,可见徐养量行文的功力深厚。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是充满喜悦的。这样的时节,纵使背井离乡,也有几分欣慰。“烽堠军容整,关城曙色新。九秋方落木,万里有归人。”清光绪二十八年,在新疆担任幕僚多年的宋伯鲁终于有了回到故乡的机遇。他的心情无比激动,因此在进入嘉峪关时,虽然是秋风扫落叶的季节,但那个清晨,当他看到一束曙光把苍茫的夜色从缝隙间撕开,内心充满了希望。他这位万里戍边的归人沐浴着晨光从嘉峪关入关,走向归乡之路,虽然“山带昆仑雪,衣留塔勒尘”,但对于即将归家的人而言,一切都是美好而鲜活的。

同样是秋天,相对于洪亮吉的入关之喜悦,林则徐则是出关的悲壮。他从东南向西北一路走来,遍览了祖国山河之后,来到嘉峪关前,才发现原来嘉峪关是如此壮阔。“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高耸威严的雄关连接着西边的山河大地,关上的楼阁振翅欲飞仿佛和秦地的树木遥遥相连,缭绕的城垣压低陇山的云烟。积雪皑皑的祁连群山与嘉峪关并肩而立,放眼苍茫的河西瀚海大漠,一望无际、目为之迷。于是发出“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的感慨: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在说崤函两关是有名的千古险关,可是我从东南向西北一路走来,觉得它们与巍峨的嘉峪关相比,只不过是封关的“一丸泥”而已!

林则徐除了盛赞嘉峪关的雄伟与壮阔,站在漠风料峭的城头上他还感受到“塞下传枷歌敕勒,楼头倚剑接崆峒。长城饮马寒宵月,古戍盘雕大漠风”。生动的塞下饮马长城的景致:盘旋的大雕、放歌的士兵,站在关城上剑指祁连,气势威武,“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

感受到秋的萧瑟与旷远,再来看看诗词里嘉峪关的冬天。“天下雄关雪渐深,烽台曾见雁来频。边墙近处掀髯望,山似英雄水美人。”这是民主革命的先驱者——于右任所作的一首描写嘉峪关的诗作。先生到达河西已是秋末冬初,他看到:雄伟壮丽的天下雄关雪越来越深,已经有不止一场雪降临嘉峪关。烽火台上燕子来回穿梭,像是一群黑色的精灵。在靠近城墙垛口之处捻须远眺,祁连山白雪皑皑、高耸入云,近处关下水流潺潺,像是英雄与美人一般和谐美妙。可见,冬天的嘉峪关也有自己的壮美与俊秀。

除了四季的不同景致,诗词里还有嘉峪关的清晨、日暮、雨雪风霜,都是那么独特而又使人难忘。

清晨

“月明虏使闻鸡度,雪霁藩王贡马来。”此句出自明代诗人戴弁的《玉关来远》。形容的是西域的藩王,经嘉峪关入贡的情形:清晨,当月亮还明、鸡在叫的时候,使者就开始出入关,受明朝嘉封的藩王,踏着雪入关朝贡马匹。明宪宗成化九年(1473年),宪宗下旨:“每十人内,许一人来贡。”其余人员一律留原地等待。关防官员按照指定日期,于鸡鸣开关,对批准人员逐一核查,验明正身,始得入关,故谓之“闻鸡渡关”。

相比之下明代巡按御史徐养量眼中的清晨似乎更有威武之气:“朝旭丽飞旌,凯风扶长戟。”飞扬的旌旗在晨光的映照下光彩熠熠,戈壁漠风的吹拂让将士手中的长戟更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副旌旗猎猎,整装待发的威武气势跃然出现在眼前。

日暮

明人戴弁眼中的傍晚“最是晚来闲望处,夕阳山外锁山腰”。而清人周应丰看到的是“白日下关头,昏鸦集戍楼”。

相比之下,清人何福堃对日暮的理解就更加充满了对前人的怀念:“左侯昔日受降归,酾酒临关对落晖。额书六字神飞动,想见如椽大笔挥。”他的眼中不仅有落日余晖,还有对舆榇出关誓死收复国土的左宗棠的怀念和追思。

月与风雪

“多谢有情关上月,照人西去又西还。”宋伯鲁在《入关》一诗中把一个出关多年终于得以还乡的归人的心境刻画得淋漓尽致。嘉峪关的月是有情的,曾经照人西去新疆,如今又照人归还,当年的豪气冲天与如今的释怀与淡然,关上的月亮是最好的见证。

“天山雪影浮空去,瀚海风声卷地来。”南部的祁连山头戴雪冠仿佛在遥远的天际,而无垠的戈壁,风起云涌,北风卷地,好似万千兵马滚滚而来。曾任军需的方正瑗常年往返于关内外,嘉峪关的疾风劲吹在他眼里早已不陌生。

陕西提督周达武《登嘉峪关》里对嘉峪关的风描述得更加形象具体:“风腾瀚海鲸鲵吼,月冷荒城剑戟环。”戈壁瀚海的风吹起来狂风漫卷,犹如大海中的鲸鲵在怒吼。月光下的城池荒凉肃穆,战事息罢曾经征战的军队如剑戟入库般归还。

“明代西疆止酒泉,整师嘉峪欲穷边。风摇柽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风、月、沙在这里都充满了动感,这也是大漠雄关的瑰奇景观。风是西北的特产,春天的黄风甚至会刮得天昏地暗,让人胆战心惊。清代施补华的《大风》一诗中写道“君不见,瀚海茫茫沙怒卷,人马吹空似蓬转。”这样的情景是真实的,反映了当时嘉峪关一带严酷的自然环境。

诗以言志、诗以咏物、诗以抒怀,诗是高度浓缩的语言,数百年间,无数藩王使节、封疆大吏、仁人志士途经嘉峪关,西出东进奔波于茫茫丝路,他们以诗的方式赞雄关、叹雄关,造就了诗意奔涌流淌的嘉峪关!(记者 毛富)

原标题:诗词里的甘肃嘉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