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是我生命的全部”

以下是甘肃省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段兼善在“甘肃卫视丝路大讲堂”上讲述他的父亲、原敦煌研究院院长段文杰的不凡人生。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有事业心、很有责任感的人。择一事,终一生,言必行,行必果。凡是确定要做的事情都会全力以赴,坚持不懈,力争完美。

1944年,他还是重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的一名学生。当时,张大千的敦煌临摹作品在重庆展出,他赶了几十里路去参观,很受感动。

他当时就有了一个想法:毕业后要去敦煌临摹壁画,然后再作其他打算。

1945年他从国立艺专一毕业,就和同班三个同学一起出发去敦煌。他们搭上便车,从重庆直接向西北进发。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个消息,说敦煌艺术研究所要撤销了。那三位同学就不想去敦煌了,而我父亲考虑了一下,说既然已经到了兰州,离敦煌不远了,他不能半途而废,必须到敦煌去。他送走了同学,一个人留在兰州。他在兰州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坚持等候着敦煌艺术研究所恢复的消息。

1946年9月,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常书鸿来到兰州,他们会合后一起向敦煌进发。一路上颠簸了好几天,最终到达敦煌莫高窟。我父亲迫不及待和几个同事一起上了莫高窟,一口气看了几十个洞窟。他看了这些洞窟里的壁画原作后非常震惊。他说:“这么博大精深的文化遗产,这么精湛的艺术佳作,花几年时间临摹肯定是不够的。至少得花十几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把它研究透,才能理解透。”他改变了原来的打算,准备长期在这里待下去。作出这个决定后,他的一生就和敦煌莫高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

他最早的工作是临摹壁画。之前有些画家是用一种自制的透明纸蒙在洞窟的壁画上临摹,他说这种方法虽然省事,但对古代的壁画是有影响的。我父亲决定采用写生式的方法临摹壁画,多花一点时间不要紧,能对壁画的保护起一点作用也好。

光线是一个大问题。因为莫高窟的洞口不大,完全要靠自然光才能看清壁画的细节,而阳光又是不断变化、移动的。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在洞窟外的一个木板上贴上白纸,通过白纸把阳光反射到洞窟里,这样洞窟里就变得亮堂了,适合他们临摹壁画。不过,需要他们不断去调整白纸的角度,非常辛苦。

洞窟里,四面墙上和顶部都有壁画。特别是洞窟顶部的壁画,比如藻井图案,也需要临摹。这就要搭起很高的架子,爬上去临摹,有时候还得躺在架子上观察。为了尽可能抓紧白天的时间画画,我父亲常常不吃中饭,就吃一顿早饭,然后到晚上再吃一顿饭,可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我父亲在临摹壁画的过程中还很重视研究工作。比如,他确定要临摹一张壁画时,事先会对这张画的时代背景、内容主题、艺术特色进行一番细致的分析、研究,做到心中有数,这样临摹起来才能得心应手,能比较精准、传神地反映原作的面貌。

莫高窟的《都督夫人礼佛图》是一幅盛唐时期的人物画杰作,但由于长期被流沙掩埋,画作损坏严重,必须进行抢救式临摹。我父亲就对这张画进行了多方面研究,与其他洞窟里的唐代作品相对照,还查阅了关于唐代服饰研究的文章、书籍,终于把这张画复原临摹出来。通过抢救式临摹,他使一幅快要湮灭的唐代人物画重现昔日风采。

终其一生,他一共临摹洞窟壁画360多幅,创下莫高窟个人临摹史上的第一。

1951年,敦煌艺术研究所在北京举办了一次敦煌文物展览,一批临摹的壁画大放异彩,深受好评。郭沫若同志看了壁画以后,说这样大规模的研究值得钦佩。这个展览又陆续到东欧和印度、日本等国家展出,也引起了外国观众的关注和好评,在宣传和介绍敦煌石窟艺术方面起到了历史性的作用。

为了扭转“敦煌在中国,研究在外国”的落后局面,我父亲带头著述写作。当时他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起床,一直写到早上七点,他的大量文章都是在这段时间里写出来的。熬夜的习惯对他的身体多少造成了一些影响,两只眼睛都得了白内障,但是他还是继续坚持进行研究工作。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国的敦煌学研究逐渐得到了改观,慢慢赶上了世界敦煌学研究的潮流。

我父亲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同时也是一位有实干精神的人。他经历的很多事情,不管是临摹还是研究工作,他都带头自己干。他总说这样一句话:“不靠天不靠地,实干就要靠自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从敦煌的工作出发,而很少考虑自己的个人利益。他把全部的精力和智慧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敦煌石窟的保护、研究和弘扬事业,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敦煌是我生命的全部”。

原标题:“敦煌是我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