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语文课本中,辛弃疾的三首词作《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清平乐·村居》《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均以平实语写乡村景,却能在寥寥数语间生动描摹出人物情态,以平淡语句写出奇崛意境,其中不乏朗朗上口的词句传诵后世。
《清平乐·村居》仿佛一幅村景速写图,茅屋前,小溪旁,葱郁青草在微风中轻摇,一家五口闲适地安于画面中,虽是乡野村居极寻常一幕,却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理想生活。
除了写乡村之景、物、人,辛弃疾亦有气势沉雄、音韵铿锵的词作,字里行间激荡着刀剑铮鸣之音。辛弃疾半生坚持北伐,反对南宋“偏安”,不被朝廷信任,而不得不敛志隐居于赣地乡间。曾在江西担任安抚使的他,在上饶带湖修筑了庄园,与家人闲居于此。带湖的湖光山影间留下了他的身影,想必也留下了他壮志难酬的喟叹。
公元1188年,大雪飘飞,山林染白,辛弃疾与陈亮大步走进铅山县鹅湖山北麓的鹅湖书院,两人腰间的佩剑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热血在身体里奔涌,他们为抗金复国的壮志而来。在寂静的书院里,两人促膝而谈,握杯而歌,悲怀而叹,“长歌相答,极论世事”,痛快淋漓地抒发一腔抗金复国的壮志,和大业难以实施的悲愤。他们苦等十天,朱熹没有应约而来,两人只得遗憾作别。
次日,走在归途的辛弃疾,内心忽然翻涌起如滔如浪的一腔情绪,不禁调转脚步追赶陈亮。追至鹭鸶林中,雪淤污泥深,他颓然驻足。内心积郁难消的辛弃疾,独自到方村饮酒,夜深人醉之际,忽听得一脉清亮的笛音穿透沉沉夜色。这清音催动他的满腹愁绪,遂提笔写下《贺新郎·把酒长亭说》:“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一腔滚烫的英雄泪,随笛音抛洒。
小小的鹅湖书院,发生过两次足以载入史册的“英豪之会”。另一次发生在距此13年前。
公元1175年初夏,鹅湖书院一改平日的幽寂,院墙外树影依稀的山道上,走来衣袂飘飘的身影,他们是朱熹、吕祖谦、陆九龄、陆九渊。继他们而来的,还有一群前来观战的当地学者、士人、官员。辩论的召集人是吕祖谦,意在调和朱熹“理学”和陆九渊“心学”之间的理论分歧,使两人的哲学观点“会归于一”。
说到学习,朱熹秉持“格物致知”的观点,主张多读书,多观察事物,穷尽事物之理,趋近真知,并在实践的基础上求抵真知。而陆九龄、陆九渊两兄弟,坚持从“心即理”出发,认为首要的是体认本心,心明则万事万物的道理自然贯通,不必多读书,也不必忙于考察外界事物,内观自心,去除心之尘蔽,就可以通晓事理,养心神最为重要……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辩论虽然没有实现“会归于一”,却开书院会讲之先河,在中国哲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越过800余年时光,已经定格在史册上的这场“鹅湖之会”,双方为自认的真理而辩的慷慨陈词已消散风中,但辩论所散发的理性光芒至今照彻后世学人。
鹅湖书院几毁几建,看过意气风发,看过慷慨悲歌,仿佛一个沉静的老者伫立在原地,任时光飞渡。至今,书院内还保留明、清两代的十余块古碑,记录着关于书院的历历往事、点点片段。缓步行走在书院深处,浏览墙壁上描画的《鹅湖论辩》一幕,先哲们树立起的“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身影,依然感召着后人。
中国历史上有书院7000余座,仅江西一省就有千余座,书院文化构成其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重要一脉。
萌芽于唐,蓬勃于宋、明、清三朝的书院文化,是中国教育史上的特有图景,涵盖哲学、教育、历史、地理、经济、管理、文学、美学、伦理学、建筑、文物、图书馆学等众多学科。江西的白鹿洞书院,因理学家、教育家朱熹在此讲学并制定了办学条规与宗旨而知名,与岳麓书院、嵩阳书院、应天书院并称中国古代四大书院,且被誉为“中国第一书院”。
白鹿洞书院,始建于唐,初为唐代诗人李渤兄弟隐修读书之地。南唐时期,李氏朝廷在白鹿洞建立学馆,称之为“庐山国学”。北宋理学盛行,“庐山国学”改名“白鹿洞书院”。朱熹为南康(今九江庐山市)郡守时,重建院宇,在此讲学。书院鼎盛时,来此学习的生员达数百人,朱熹严格按照孔孟的儒家教育规范办学,在《白鹿洞规》《白鹿洞书院教条》中清晰诠释了他所主张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教育思想,将节义、信诺、求真务实的理念植入一代代文人志士的精神骨骼中。
原标题:辛弃疾词与书院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