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中国工程院院士、军事科学院军事医学研究员,曾经在阻击非典、抗击埃博拉病毒等关键时刻作出过重要贡献,此刻带领团队又出现在武汉,成为新型冠状病毒疫苗研制中的先锋。
奔跑在坎坷的赛道上
2020年2月2日,北京大雪。而进驻武汉第八天的陈薇和她的团队正在帐篷式移动检测实验室中忙碌。这个实验室刚刚运行三天,应用自主研发的检测试剂盒,配合核酸全自动提取技术,核酸检测时间大大缩短。这是解放军医学科学院专家组深入疫区进行科研攻关取得的一项重要应用成果。因为夜以继日的工作,所有人都很疲惫,但大家都做好了“最坏打算”——以最充分方案,做最长期奋战!
在缺乏疫苗和特效药的前提下,康复患者的血浆是临床特异性治疗最可及的资源。
“病毒是公共健康的最大杀手,是国家安全的隐形威胁。”对于以抗病毒药物为主攻方向的陈薇来说,和病毒打交道已经习以为常。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生物安全领域的“无人区”探索,曾经用超过十年的时间,成功研制首个纳入国家战略储备的重组疫苗。这一成果,让陈薇成为“生物危害防控”国家创新团队的学术领头人。
在非典疫情暴发的2003年,陈薇再立新功。当时,她正在研究ω干扰素,她以一个生物科学家的直觉意识到,ω干扰素对SARS冠状病毒有抑制作用。必须尽快验证这一判断,尽早控制疫情,她带领课题组,冒着生命危险,连夜进入生物安全三级负压实验室,与当时尚无有效治疗手段的病毒零距离接触。
和今天一样,身着厚重的防护服,每次持续工作八九个小时,不能吃喝甚至不能上卫生间……
那一次,他们在最短时间内验证了干扰素的有效性,1.4万名预防性使用“重组人干扰素ω”喷鼻剂的医护人员,无一例感染。这一成果荣获2016年度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
而这一次,“重组人干扰素ω”喷鼻剂仍然在发挥作用,它能抑制RNA病毒,还能提高免疫力,遗憾的是,因为技术难度大没能大规模生产,只能用于部分一线医护人员。
新型冠状病毒变异太快了,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在快马加鞭地研发疫苗。“目前大数据研究发展迅速,一旦有新变异出现,可以马上通过生物信息学或大数据挖掘找到共用的靶抗原、发病机制或受体,可以快速指导疫苗的改良。”
然而,疫苗研发有固有的周期和规律,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迅速”完成的任务,人们对这个新病毒的生物特性、致病机理、传播机制、易感人群等,了解非常有限。尤其让他们忧心的是,中间宿主还没有找到,也许还在发挥着作用。陈薇和她的团队、她的国内外同行,正奔跑在一条坎坷的赛道上。
记者:疫苗是大家现在最关注的问题。目前存在两种声音:一种是我们离拥有疫苗已经很近;另一种则是疫苗短期内无法派上用处,即便研制出来,恐怕也成了“马后炮”。
哪种声音更符合实际?而且冠状病毒以变异迅速著称,会不会等我们研制出疫苗,病毒已经变异到能逃避疫苗了?
陈薇:
目前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快马加鞭地研发新型冠状病毒疫苗。
但疫苗研发有固有的周期和规律,而我们对这个新病毒的生物特性、致病机理、传播机制、易感人群等,了解还非常肤浅,因此目前有些平台上报道的最快“1个月”内拿到疫苗,我认为是不现实的。
当然我也不敢排除有非常优秀的科研团队能做得更快更好。
1月2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科学家将在12周内研制出新冠疫苗,我相信我们国家科研人员的速度不会亚于美国。
疫苗不会是“马后炮”。
当年SARS之后,如果国家对冠状病毒研究有更长效的支持,有更多团队持续来做这个研究,那么不管疫苗还是药物,至少会有比今天更好的局面。再次狭路相逢,就不会这么被动。
新型冠状病毒变异再快,也在冠状病毒这个大类里,目前大数据研究发展迅速,一旦有新变异出现,可以马上通过生物信息学或大数据挖掘找到共用的靶抗原、发病机制或受体,可以快速指导疫苗的改良。
记者:大家都说我们一定能战胜这次疫情,真正的战胜究竟是什么样呢?
陈薇:
所谓的战胜有几种:第一就是根除。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也是我们努力的目标。
但人类历史上真正根除的传染病其实很少,比如完全消灭的天花和即将被消灭的小儿麻痹。
第二种就是像“非典”那样,17年间,再没有出现过跟SARS序列相同,可以人传人的病毒。
第三种就像H1N1那样,虽然控制住了当年的大流行,但不时还会出现一定规模的流行,目前把这种病毒作为常规接种流感疫苗的一种成分来阻断继续流行。
遇到一种新病,我们当然希望能彻底消灭它。但有时候,过度干预反而可能刺激它快速突变——这里面有很多权衡和博弈。
因此,新型冠状病毒将被何种方式“战胜”,现在还不好预测,一切都在发展当中。
记者:目前您有哪些比较担心的问题?
陈薇:
中间宿主还没有找到,也许还在发挥着作用。
记者:关于这次疫情,您最想说的是什么?
陈薇:
疫情防控绝对不能等到疫情来了再做。
国家有必要建立防疫科研白名单,形成真正有力的“首席科学家”体制,长期支持一批团队一辈子就做某种病毒或细菌的深入系统研究,不追热点,敢坐冷板凳,别管这个病毒是来了还是走了。
如果觉得单个团队有风险,还可以设置A、B团队互相PK。这样国家投入的经费比现在这种情况少多了,还能花在刀刃上。
最关键的是,一旦疫情发生,就能迅速找到最权威的团队,即使出了事故也知道打谁的板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新型冠状病毒一来,谁都觉得自己能做,但发挥的作用还是有限。
这次疫情暴露的问题,得到的经验,都要好好地梳理。
今后我们国家应该从立法层面来管理疫情的反馈流程,明确规定各部门的主要职能,并且对信息公开、数据共享不及时、不透明导致的不良后果进行依法惩处。
此外,在缺乏疫苗和特效药的前提下,康复患者的血浆是临床特异性治疗最可及的资源。由于中国传统文化提倡大病之后重在休养,过去很多康复者不愿意捐献自己的血浆。
今天(1月31日)上午,国家科技部下发了《关于请协助采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康复者血液样本的函》。
我们拿着这个红头文件,有22名康复患者表示愿意让我们检测血液标本是否符合献浆标准。其中有的人身体虚弱,连采血都很困难,这让我们非常感动。
在政府推行免费治疗、医务人员献身拼搏的大环境下,在康复患者和医护人员同心同德,为病友们作出贡献的时刻,陈薇也呼吁:应当从立法层面要求康复者在知情同意、符合伦理、身体情况允许的前提下捐献宝贵的血浆,用于他人的急救。
希望全天下人都健康
陈薇是科学家,也是军人,这让她有一种特别的使命感。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陈薇临危受命,担任“国家减灾委科技部抗震救灾专家委员会”卫生防疫组组长,组织编写《震后卫生防病30问答》和《卫生防疫与心理援助知识手册》,冒着余震率队在废墟上战“疫”……她还在奥运安保中担任“奥运安保军队指挥小组”专家组成员,成功处置了数十起核生化疑似事件,被评为总后勤部“援奥工作先进个人”。
2014年2月,西非大规模暴发并迅速向外蔓延的埃博拉疫情引发全球恐慌。年底,陈薇就率团队研发出了世界首个2014基因型埃博拉疫苗。2018年,该疫苗获得国家颁发的新药证书和药品批准文号,这是由我国自主研发、全球首个获批的埃博拉疫苗产品。当世界为之瞩目,国人为之振奋,陈薇说,“科研创新永远在路上。”
当时有人问过陈薇:埃博拉从来没在中国暴发过,研究它有意义吗?去疫区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回不来怎么办?陈薇的回答很简单:“穿上这身军装,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2015年7月,陈薇晋升少将军衔。2017年入围中国工程院院士增选候选人名单,2019年顺利增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她还是全国人大代表,全国青联常委,全国妇联执委……
此刻,疫情当前,陈薇和她的团队责无旁贷。对这场疫情防控阻击战,她是有信心的,“无论是人才队伍、科研实力,还是技术储备,我们都比以往有更好的准备。”只是,疫情的第一个拐点到来之后,会不会还有第二峰、第三峰?自信的她并不敢轻敌。
她呼吁大家,在疫苗出来之前,最原始的隔离就是最好的办法。有必要与人接触时,相隔一米五到两米以上交流,回来尽快洗手消毒,不要揉眼睛,不要摸口鼻。“现在真的需要全体中国人同心同德!”
很早以前她就说过,“我是一个母亲、一个女儿、一个妻子,我希望我的家人健康,同样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