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插花本身而言,中国人习惯上常把一件插花作品当作一个天人合一的宇宙生命之整体,插花者基于爱花之心,将美妙的花木移寄宝瓶之中,如此可以“与吾曹相对,不见摧于老雨宿风,又不受侮于钝汉、粗婢,可以驻颜色,保令终”(《瓶史》)。这些花木一旦被移到花器上则被重新布置成一个美好鲜活的生命世界。
中国插花本身是极为完整的一项“方位”艺术。“方”就是方向,“位”就是位置;方讲究花枝间的“天道”发展的情形,“位”讲求花枝盘踞“地道”的情形。
关于“地道”问题,中国人自古有把花器视为大地及花屋(或精舍)的两大观念。认为花器就是大地的观念,源自汉代而兴于唐代。大地上有九个重要的立足点,正中点叫“极点”,是大地核心,也是一切艺术造型及生命的母点,与天心相映。
以“极点”为中心,横竖画一个十字,横线古称“中绳线”,竖线古称“子午线”,子午线与中绳线构成了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陲”,A、B、C、D四点正分布在四陲的核心,古称“地陲”或“天柱”,又称“四隅点”,其古名称“屋漏”“宦”“窔”“奥”,是绘画、建筑、围棋、兵法、艺术等常用的据点,至于A’、B’、C’、D’,称为“四正点”,重要性略逊于前者,也是插花最重要的立足点。
在广阔的大地上,蕴藏着滋养万物的无限资源——水,因而才有万物的滋长。大地因地域、性格或质地之不同,孕育出不同的生命,如圆形的花器常与带曲线的花材相协调,古怪的花器则与枝杈参差的花材相呼应;插作时,花材的选择须视花器的趣味而定。
至于把花器当做花屋的观念,源自明代,是对花木珍爱的心理所致。花木一旦被迎奉到家,应该得到妥善的礼遇,插作时,应以花器迁就花材,格调高雅的花材应选用相配的花器,如高古的陶瓷、竹器等,古称“精舍”;而如华美的铜器、珐琅或漆器,古称“华屋”。如牡丹华贵,宜配“华屋”;枯藤粗重,不宜使用铜瓶。桔梗高雅,宜置陶竹,若插于珐琅或华美的铜器,便显不出他奇逸的品格了。
至于“天道”的理念,花草一直被赋予丰富的人文意象,其外界所包含的空间均属天道的范围。天道是包含太阳的无限空间,而生物兼有向阳及向水的本性。东及南为阳,西及北为阴,其间花枝的交错与角度之大小,暗示着天道的意义。
《易经》为众经之首,为古来百科之母,艺术也不例外。世间万物,其事理都不出探讨宇宙真谛及显现的痕迹,以印证天机的大道;气,在探讨天地间运行的力量,以测知生命之长短与契机;数,在透视天地的比重与质量。
插花家考量上列事理,以花木为素材,将心得直觉地反映在花器上。此时花材成了事理的有机组合。或用以象征大自然景物(如写景花);或暗示社会秩序(如理念花);或反映个人心境与志趣(如心象花);或仅作为新生命的美感造型表现(如造型花),形成中国插花最重要的四大花型。不论何种花型,对每一花枝除地理的经营之外,也考虑天道的走向,处处注意虚实相应,刚柔并济之美。因此在一件中国插花的材料配搭间常能表现出一个人的人格,及寓含的人生观及哲学意象,其间义理,耐人寻味。
(图文选自《中国插花艺术》)
原标题:中国人的插花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