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城又恢复了勃勃的生机和活力,走在车流如潮的长江大桥上,放眼武汉三镇,我心中对这座城市油然生起一种不可名状的依恋。
我与武汉有着太多的情缘。
五十多年前,我在鄂西北一个小山村上小学,暑假里忽然心血来潮,借说走亲戚,怀里揣着五块钱赶到县城,坐上绿皮火车哐当哐当一整天来到武昌火车站。在车站的台阶上躺到天亮,然后沿着铁路走上长虹般的长江大桥,迎着朝阳,看那烟水齐天的长江,胜景曚昽的武汉三镇。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只因看了一眼长江、大桥和武汉,我便无限满足地匆匆返程。那时候,我的个头长得慢,比同龄孩子矮一截,乘车都是免票的。饿了,在车站前的烤红薯或包子铺面前一站,大娘大伯见是乡里孩,不等我开口,更不用我掏钱,就把热烘烘的食物递过来。连去带回三天时间,我怀里的五块钱还是那五块钱。武汉真好!我小小的心灵里,对武汉就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那时,在武汉看不到黄鹤楼。历史上的黄鹤楼屡毁屡建,新中国成立后,于1981年开始重修黄鹤楼,直到1985年才落成,从此金碧辉煌地雄立在蛇山之巅。对于我来说,关于仙人、崔颢、孟浩然和李白的故事,这才有了真实的载体。黄鹤楼落成时,我已经参加工作,常常因出差或开会来到武汉。记得黄鹤楼开放后不久,我带上一岁多的女儿到武汉,在黄鹤楼前照了她与武汉的第一张合影。没想到,后来我的女儿和儿子都在这座城市里读完了大学,这些是后话,却暗示着我与武汉的不解之缘。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枣阳和武汉间穿梭了不知多少趟。通向武汉的316国道,弯弯曲曲,窄仄得一旦对面来车,双方都需要减速让行。不到三百公里的路程,太阳露脸出发,太阳落山能赶到,就算顺利。由于物资紧缺,汽油凭票定点供应,出发前要到石油公司装上一桶,备足返程的用量。路上要是遇见修路或交通状况,竟磨蹭得要在途中住一宿。
修大东门立交桥那阵子,武汉城常常堵车。有时候,我们干脆从桥头堡下车,自江边码头步行到司门口的金蕙饭店。夏天傍晚,一路走,还可以欣赏到别有的景致:太阳西下,人们在街道上浇水降温,然后在街道两边排满床铺,高高低低,花花绿绿,或者就地摊张凉席,人们坐在凉席上,摇着蒲扇,拉着家常,其情融融。后来,随着空调的普及,这种情景就再也看不到了。
长江大桥下有一家黄鹤楼书画店,老板姓黄,卖文房四宝,我来武汉总要到这里坐坐,买些书画用品。黄老板与我很投缘,三五次交道后竟成了朋友。这人豪爽,常常留我到江边酒肆,对着长江喝酒。三五杯下肚,便打开话匣子,我也乐意听他讲关于武汉的故事。一边聊,一边从旁边小店里要两碗热干面,那满口香让人爱不释“口”。也不知道,他卖给我纸笔所获得的利润,够不够一顿酒钱。突然有一天我又去,门店却关张了。那时没有手机,没能留电话号码,从此再没有联系上。
本世纪初,山不转水转,我调入省城工作,住进了武汉市。我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庆幸与喜爱的城市、与万里长江、与江畔的黄鹤楼,终于可以亲密厮守了。早晨,来一碗芝麻酱热干面,喝一碗蛋酒;中午,就着武昌鱼来一盘老通城豆皮;晚上,到吉庆街吃炒豆食,喝三鲜鱼丸汤。这就是武汉味道,这就是武汉滋润且鲜活的生活场景。
后来,我的工作单位又移到东湖边上,这就更加让人欣喜了。工作之余,时常去听涛亭品茶。听涛亭坐落在东湖正中,伸手便可以抓到湖水。对面则是先月亭。在这里,春天听鸟鸣,夏天赏荷花,秋天观碧水,冬天看雪景。尤其是夜晚,一轮明月从湖里跃然升起,照得满湖银波涟漪,构成诗梦一般的图画。
一转眼,我来武汉将近二十年,目睹了武汉城日新月异的变化。楼林高耸,街道明亮,大江之上架起十来座大桥,江底穿行好几条地铁通道,天河机场恢弘雄阔,高速公路四通八达。武汉境内江河纵横,湖港交织,一百多个湖泊错落其间,水域面积占到城市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如今建设成了环境优美的滨江滨湖城市。我常想,按这种发展速度,再过二十年,不知道武汉又将是一番怎样的繁华景象。
退休后,我不时还会来到武汉长江大桥上遥望。第一次站在这里遥望时,我还是个少年,今天在这里凭栏远望,我已成了老翁。岁月留痕,眼前有景。而心中的风景,更是一幕幕在脑海里显现。我想,这就是我与这座城市一辈子的情缘吧。
原标题:葛昌永:在这滨江滨湖的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