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茶事

清明前的江苏苏州东山,连空气都带着茶香。从紫金庵旁边的小路往上走,茶田由下而上次第排开,满眼葱茏,呼吸更加清新顺畅。

整个茶田安静而又热闹。不断有人往上爬,也不断有人往下走,都是老人。上去的背着空竹篓,下来的背篓里满是青翠欲滴的茶芽。

正在采摘的是一对老夫妻,把茶篓别在腰上。大娘说:“今年的碧螺春收成还不错。我们都是望天收的,天气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我们东山岛适合种茶。”大爷大娘嘴上说话手里不停。色彩缤纷的蝴蝶穿梭茶树间,给茶田增加了灵动感;土狗在我们周围跳来跳去,欢快而轻盈。大爷说:“我们不是每天都上山采茶的。今天起个大早,回去后挑拣一下,晚上炒茶,茶都要当天炒的。今年比以往采茶时间都早了一些,3月10号就开始了,正常两个月的采摘期,然后,就该采枇杷了。”看大爷大娘采茶实在是一种享受,动作轻巧,娴熟优雅。

再往上走,人头攒动,处处是采茶的窸窣声。绿色茶田作背景,再配上花花绿绿的衣裳,整个山谷生动、鲜亮。哦,无意中遇上了一场视觉的盛宴,加上一阵微软的山风吹来,不会作诗的我,也想作诗了呢!

紫金庵对面便是江南茶文化博物馆,几位大娘正围坐在一起挑拣茶芽。大娘们把多余的叶子剔去,把长的茶梗折去,拣出来的茶芽整齐划一。大娘们挑拣了两斤左右,大师傅便开炒了,一锅需要50分钟左右。坊内几个锅灶一字排开,师傅们分工明确,烧火的烧火,炒制的炒制。

制茶工艺十分讲究,要历经杀青、揉捻、搓团显毫、焙干四个环节。大师傅们袒胸露背,全手工操作。杀青时间到了,只见大师傅不停地用手翻炒,一遍又一遍杀透、杀干、杀匀,锅里头发出“滋滋”的响声。他们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道工序,否则茶叶的品质就要大打折扣了。肉质的手与滚烫的铁锅“亲密接触”,师傅汗珠直淌。接下来,锅里的温度逐渐降低,他们的手却没有停下,抖着、揉着、炒着、搓着,手上全是功夫。一锅炒妥,师傅习惯性地摊开两手,这时我看到,这是一双消失了纹路的手掌。

一斤上等的碧螺春,听说需要七万颗茶芽,这个数字想想就感到震惊。东山的碧螺春,在隋唐时期即负盛名,清代的康熙帝赐这种卷曲如螺的茶为“碧螺春”,由此成为贡品。

东山,镇上有茶楼,巷陌有茶摊,园林有茶座,到处弥漫着碧螺春的清香。家家户户在炒茶,村民们自采的茶芽留一小部分自己喝,大部分走向市场;连挑拣出来的废叶,炒制出来都十分清醇味厚。

清代才子纳兰性德,曾写下“被酒莫惊春睡醒,赌书消得泼茶香”。酒后,眯盹那么一会儿,然后在大好春光里与人相约对诗,衣襟满带茶香。自古以来,文人爱茶,而平民百姓,虽然活得没有那么精细、高雅,但随手抓出一把茶叶,放在并不讲究的缸子里,在自家门槛上、巷口坐下来,喝着或浓或淡的茶,那样的享受同样赛神仙呢。

茶叶,我曾受过它很多次的福惠恩泽。一次,跌了个大跟头,把胳膊肘摔了个口子,出血了,邻居抓起一把茶叶在嘴里嚼烂,敷在伤口上,立刻止血了,第二天用同样的方法,伤口愈合很快。从此,知道了茶叶有止血消炎的作用。本家叔叔有头痛病,看了好多地方不见好,不知谁提供的方子,把喝完的茶叶晒干,积少成多,做成枕头,每晚睡在上面,渐渐地,头痛发作也少了。

我对茶,从喜欢发展到热爱,以至于什么天喝什么茶,什么心情喝什么茶,什么季节喝什么茶,都有自己的讲究。家里的陶瓷杯、玻璃杯、紫砂杯有不少,再加上各种茶盘、茶具、茶摆饰……最后只得把衣柜里的衣服腾出来让它们安身。爱茶之人,只要一爱上,大概这辈子是离不开了。

不同的人虽然对喝茶有着不同的追求,但都是追求宁静的氛围、淡然的心境、放松的状态。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以茶会友,安静对坐,实在是件惬意之事。走在东山,碧螺春的清香弥漫在大街小巷,不管是茶芽还是茶叶,绿茸茸的、碧莹莹的,清淡娇嫩,一盅入喉,乳香袅袅,仿佛把春天留在了唇边。

原标题:东山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