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黄金时代

影迷们在电影《黄金时代》中看到了萧红传奇的文学人生。距离1934年她和萧军第一次踏上山东青岛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十年,许鞍华导演的镜头展现了萧红、萧军在青岛的生活瞬间:写完《生死场》的萧红正在迷茫期,在影片难得的暖色调里,萧红、萧军感受着青岛山海熏陶,为鲁迅的回信激动万分。正是在青岛,从东北出走的那个张秀环、张廼莹不见了,诞生了一位文学史上的奇女子萧红。

1934年端午节前一天,与萧军一起在青岛大港码头下船的萧红终于挣脱了东北往事,那些满带着尖锐痛楚的生活经历。她原本是黑龙江呼兰县(现为哈尔滨市呼兰区)的张家小姐,19岁离家出走赴北平求学,第二年与未婚夫汪恩甲同居又遭抛弃,在人生最困顿的时候认识了哈尔滨报社编辑萧军,找到了灵魂伴侣。1934年,由于他们合著的小说散文集《跋涉》引起了伪满洲国特务注意,他们应好友舒群之邀来到青岛,住进了观象一路一号,这一年她23岁,笔名悄吟。

对于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的悄吟来说,定居青岛的生活是难得的平静期。当时萧军在《青岛晨报》当副刊编辑,而悄吟除了负责为报纸编辑《新女性周刊》,还要忙着创作和经营家庭生活。《青岛晨报》同事张梅林描写过他们当时的情景:“我是住在报馆的,三郎(萧军)和悄吟则另外租了一间房子,自己烧饭。日常我们一道去市场买菜,做俄式的大菜汤,悄吟用有柄的平底小锅烙油饼。我们吃得很满足。”张梅林笔下的悄吟衣着简朴,“悄吟用一块天蓝色的绸子撕下粗糙的带子束在头发上,布旗袍、西式裤子,后跟磨去一半的破皮鞋,粗野得可以。”在他的《忆萧红》里描写三个人在青岛海边游泳的场景:“悄吟在水淹到胸部的浅滩里,一手捏着鼻子,闭起眼睛,沉到水底下去,努力爬蹬了一阵,抬起头来,呛嗽着大声喊:‘是不是我已经泅得很远了?’”在青岛这片土地上,悄吟的生活清贫里掺着年轻人的快乐。

悄吟和萧军在青岛的创作很有秩序,“每天有一定的时间静静地执笔”。这一年十月,小说《生死场》完成了初稿。在张梅林看来,悄吟的笔触清丽、纤细、大胆,好像一首牧歌。《生死场》展现了东北贫农凄惨艰辛的生活,他们不仅难求温饱,甚至连基本的情感都被生活消磨殆尽,作者的笔触生动呈现了农村女性们卑微无助的生活以及在男尊女卑世界里悲惨的遭遇。此时的悄吟听从荒岛书店店主的建议,她跟萧军一道把《生死场》《八月的乡村》寄给了上海的鲁迅先生,隔年出版时这部小说轰动文坛,小说署名“萧红”——在青岛,悄吟退场,萧红诞生了。

青岛时期也是萧红由进步青年进化为进步作家的重要时期。当时广西路的荒岛书店是萧军、萧红钟爱的去处,由地下党员孙乐文经营。正是在孙乐文的建议下,《生死场》才找到了正确的去处。这一年中秋节,地下党组织遭到了破坏,舒群夫妇被国民党特务逮捕,萧军、萧红躲过一劫,孙乐文迅速找到萧军,要他们立即离开青岛。当年11月,两人离青奔赴上海,开启了新一段文学历程。

回望1934,悄吟的青岛岁月不过半年,却完成了从悄吟到萧红的转变,成就了她的小说代表作。电影《黄金时代》的片名取自萧红1936年去日本后写给萧军的信函:“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萧军则在回信里描写他独自回到青岛后如何重游山海胜景,文字往来,不知道在萧红心中激起如何的回想?

1942年萧红在香港病逝,女作家金秉英是最后几个见证人之一;在《昙花一现的友情——思忆萧红》里金秉英写道:“萧红便约我明年两人同去青岛观海。我们可以整天都在海边上……坐在海边石头上谈天。只有我们两人;那就意味着各不带家属,可是她又说,带个男朋友去,替我们提提皮箱,跑跑腿。”萧红对大海的描述让金秉英印象深刻,“当时她是用诗一般的语言,满怀激情向我描述早霞、夕阳、月夜大海的变化景色。海水有时很平静,就像风平浪静时明镜般的湖面,碧蓝一片,无边无际,撒满了细小的银珠。海水有时不平静,便咆哮起来,惊心动魄,巨浪一个追逐一个,拍击着岩石。大海用自己的波浪把岩石上的一切污泥杂草,冲刷干净。海,胸怀广阔,令人神往。我曾想过,这是说海么?是不是有所寄托?”如今的观象一路上,萧军、萧红、舒群故居仍在,而当年那些文学先锋寄情的那片海也继续吸引着众多后来人。

原标题:萧红的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