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17年,建起两支“召之即战”的特别战队

会场静得出奇,听完中国科学家的报告,屏幕里的会议主席沉思回味良久。

终于,他面向中国科学家团队,开口赞道:“不可思议的工作!”

2月初,世界卫生组织召开了一次线上的新冠肺炎疫情学术讨论会。在动物模型分会场,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实验动物研究所所长秦川教授团队代表中国介绍新冠肺炎模型动物的研究进展,他们被安排在会议的后半部分进行发言。

此前,来自美国、德国、加拿大等国家的同行用“打算”“计划”“构思”的未来语态完成了报告——“我们打算做一个这样的模型”“我们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计划用这样的方法分析新冠病毒”“我们是这样筛选的动物”……

轮到中国团队,报告却直接展示了大量已经完成的病理图片、分析数据,并分享了已经构建成功的新冠肺炎转基因小鼠模型和非人灵长类动物模型工作。

这让连线中的所有人震惊,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在国外已有百年历史的实验动物科学,在中国只有40年历史。应对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国科学家团队却能“召之即战”做出遥遥领先的动物模型成果。让国际同行“不可思议”的科研工作如何完成?

动物模型战队:

自主研发,随时召唤

这不是秦川团队打的第一场硬仗。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她,似乎与生俱来一身“时刻备战、率军出征”的将帅之气。

2003年非典时期,主动请战、顶住压力把SARS病毒样本带进所里的生物安全3级实验室。

秦川坚信:科学家就是要用科学的方法缓解人民的病痛。“什么药管用、什么疫苗奏效,要用严格的动物实验证明安全有效,才能用到人身上。”秦川说,这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经验教训,也是国际公认的研发程序。

17年前,人才缺乏、设备缺乏、动物缺乏,面对未知的SARS,一切都需要摸索。秦川回忆,她反复斟酌才集结了5、6名实验骨干,重金采购了2套带压缩空气罐的防护服,夜以继日开始非典动物模型的构建工作。

谁也不曾想到,那时构建的转基因小鼠模型在新冠战“疫”中产生了“召唤神龙”的效果。

2019年12月31日,秦川从医科院开会回来,急匆匆叫住准备提前半小时回家欢度元旦的同事:“同志们的假期要取消了,准备开启生物安全3级实验室,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从SARS之后,秦川团队参与了包括H1N1、MERS、H7N9等几乎所有的传染病战“疫”工作,这次和每一次一样,他们开始有序推进工作。

“我们认真分析了病毒序列后,发现它那几个功能基因,和我们做SARS的时候差不多,这不就撞到我们枪口上了吗?”秦川说。

由于十几年不间断对传染病实验动物模型的研究,医科院医学实验动物研究所实施制度化的保种工作,人ACE2转基因小鼠活体彼时正在实验室内。

它适不适用于新冠病毒相关的评价工作呢?团队基于生物信息学分析、病原敏感动物分析、动物感染实验、比较医学分析等一系列研究,1月7日完成了易感动物分析,紧急制定了实验方案;1月8日实验动物福利伦理委员会紧急审查了动物实验方案,1月23日获得病毒后立即进行动物感染实验;1月29日和2月14日分别在国际上率先完成了转基因小鼠模型和恒河猴模型共2种动物模型的构建;2月18日通过科技部组织的专家鉴定,整个研制过程“一气呵成”。

在抗击新冠肺炎的科研攻关过程中,动物模型是紧缺战略资源。如何1变12(小鼠1胎12只)、直至成长出一支标准统一的模型动物战队,在当时万分紧迫。

人才战队:

精准打击、生龙活虎

“不能逼动物,只能逼人。”科技攻关组疫苗研发专班的一位专家一语道破,疫苗研发任务是按小时推进的,动物安全有效性研究是时间的“最长板”,承载了巨大压力。

“国家上了14个疫苗,有12个的动物验证是在我们这里,还有大量的药物评价工作。”秦川说,“用‘夜以继日’来形容我们的队伍的工作是不为过的。”

非典时期“无将才可用”的窘境让秦川17年如一日以半军事化管理的方式培养一支专业队伍。“筹谋筹划”“精准打击”“生龙活虎”……秦川用这些词语形容专业团队的工作:“在实验设计、时间安排上筹谋筹划,一进生物安全实验室精准打击,整个过程生龙活虎,实验操作干净利落。”

正是基于专业队伍,在疫苗评价工作中,秦川团队实现了用同一标准、对同一传染病的不同技术路线疫苗、或者同一技术路线不同厂家的疫苗进行保护性对比分析。这在疫苗研发历史上是罕见的工作,对认识和比较传统技术与新技术、指导以后的疫苗研发工作有全新的意义。

海量的任务“排山倒海”般向这支队伍压来,且持续数月。

“连轴转”违背生命作息的规律,时间一长,除了做好保障,队员需要更多的精神力量。

一次直接向联防联控工作组汇报时,秦川让骨干研究员全部列席。“他们最开始觉着还有很多实验任务等着呢,为什么要来开这个会?是否耽误时间?”秦川回忆,会议之后,他们清楚了为什么要旁听,会上对疫情的激烈讨论无不彰显着疫情时期的紧迫感,人民的需要无形中激发了团队骨干的责任感。

接着,秦川对自己的团队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是国家培养的专业队伍。危难时刻必须站出来,不能倒下去、不能置若罔闻,这个行业就靠你们顶上去。你们不这样做,就是渎职。”

凭着“不能倒下”“顶上去”的精神,团队使得疫苗的临床前动物实验周期从常规的1至2年时间,压缩到短短数月,为中国疫苗的研制工作“抢”出时间。团队还对120个药物、多个单抗进行了动物验证。

科技部领导曾这样评价她的工作:“假如没有秦川的动物模型,我国新冠肺炎疫情科研攻关将会面临难以想象的被动局面,秦川研制的动物模型立下‘汗马功劳’。”

与此同时,秦川的日常工作也在推进,团队十几年来针对我国高发疾病,如神经退行性疾病、心血管疾病等,研制了系列动物模型。

“仍有2个新冠病毒相关的国家任务正在推进,之后我们的其他模型也会开展新药创制的研发工作。”秦川说,“目前而言,动物模型由于最能模仿人生病,用它验证,将为我国新药创制发挥支撑作用。未来,如果数据和新技术足够成熟,AI或许能够替代动物模型,我们也应该有所布局。”

这就是秦川,以“川流不息”的劲头奔向一线主战场!以“海纳百川”的胸怀迎接一切新事物!(科技日报记者张佳星)